第36章

奚行原只是懒懒半躺, 单手肘搭在地上,说到恒星时,瞥见一只蚱蜢从不远处跳来, 眼看要攀上今朝的头发,他想也没想伸手罩住——那蚱蜢。

同时也罩住了今朝, 他手臂直接绕着她,撑到另一侧草地,这姿势多少有点暧昧,不好解释, 而且他也不太想解释。

定定看着她微拧起的眉毛, 睁圆的眼睛, 像只突然被撩拨的小猫, 没想好要不要生气, 稍不对付就会亮出爪子。

风儿悄悄溜过, 夜蝉跟着起哄。

又吵又静。

奚行罩着蚱蜢的手掌, 拢紧了些, 想收回力道时,目光游到她的嘴唇, 柔软温润,刚吃的桃子味软糖也是这样, 很甜。

她的眼睫扑簌,眼神柔和了几分。

奚行捕捉到这瞬, 顷刻间, 风声、草声、蝉鸣声, 无限放大横冲耳膜, 连蚱蜢也直挠手心, 又痒又燥, 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他扯了下嘴角,只想不管不顾。

“老大——”

“吃宵夜。”

喊声撕破氛围,在空中盘旋后砸落。

今朝扶着望远镜的手动了下,神色变幻警觉,很快勾回话题问:“那个三角组合叫什么?”

奚行呼吸一滞,晃回神来,喉结重重滚了下,收回手臂坐起身,摊开手掌放了那只绿壳蚱蜢。

垂眼哑嗓地回她:“夏日大三角。”

他有些无语,真不知该夸她记性好,还是夸她求知欲旺盛,这时候问什么星体,那重要吗。

蚱蜢一溜烟逃窜。

今朝跟着坐起身,噢了声,瞧见蚱蜢从他骨节分明的手逃走,搞半天原来是这个啊,她摸了摸自己后脖,被草尖刺得直痒痒,再多一秒都要受不了了。

两人拍干净身上草碎,往聚会处走。

奚行的防风衣落半截拉链,热得很,索性敞开,任风兜鼓衣服,拇指不停摁着指星笔,光柱像锥子,一下下扎在草皮里,脚步仍是散漫,浑身不得劲儿。

烤炉处,思斯抱着大袋棉花糖,串上竹签放到炭火上烤,见着今朝和奚行过来,向他俩招手。

走到亮灯处,今朝直接小跑过去。

“你们在那边玩什么?”思斯递去一串。

今朝拖张椅子,坐在思斯身边,看了看手机时间,十点半,差不多该散了,回说:“抓蚱蜢。”

思斯捏着竹签翻棉花糖,柔声笑:“童心未泯啊,小狗也特别喜欢抓蚱蜢,我还以为草里的都被它们抓完了。”

今朝比了个手势:“刚才有好大一只。”

聚会的人陆续离开,长桌边趴着几个喝晕的,司壮壮准备了客房给他们过渡,山上不好叫代驾,喝酒前都约定好,不留宿的就每辆车留一个不沾酒的开车人。

司壮壮也喝了不少,两坨红晕上脸,整个人都浸在迷醉里,好在思斯给他派了活儿,这会儿正乖乖坐在桌边,捏着汤勺从白色炖盅里舀甜品,扯着醉嗓招呼奚行:“老大。”

见着司壮壮的醉态,奚行皱眉蹙眼,用手背探了下他额头,然后抄回兜里,嫌了声:“喝了多少啊?”

“没喝多少,开始只是喝啤的。”

司壮壮拿汤勺的手抖了抖,险些撒到桌上,靠着最后的意志力稳住,装进小碗后,才叨道:“老孙那家伙,带了烧酒来,说要喝什么炸弹酒,玩输喝一杯,我才输了五局,一个手能数过来。”

司壮壮的酒气喷薄而出,奚行弯腰从纸箱捞起两瓶水,放一瓶在他边上,自己拉开椅子,敞腿坐下,语气里的嫌一点也没少:“你现在数得清自己几只手吗?”

“嗨,金牌审计就算喝倒了,也绝不会数错数,这是我DNA的本能。”司壮壮端一碗燕窝放到奚行面前,“来,尝尝燕窝。”

奚行没心没绪靠着椅背,矿泉水拧开也没喝,拎在手里,搭着扶手往下晃,闲闲瞥了眼瓷碗,大晚上吃什么燕窝。

燕窝、相亲对象……

他搭扶手的胳膊也不晃了,眼神定在燕窝碗,半响,声音冷淡问:“哪里来的燕窝?”

司壮壮试图读情绪,但脑子蒙蒙的,依着逻辑回:“思斯炖的啊,不然哪有,她最近在跟今朝的朋友学,一点一点挑碎毛都费好多功夫。”

是了,那次在车里,她就说要将那男的介绍给思斯认识。

整壶冷水浇在滚烫心窝,一团水蒸气卡住喉咙,不上不下,奚行有些自嘲:“……迫不及待当相亲对象处啊。”

干掉半碗燕窝后,司壮壮的耳朵清明许多,纳闷问:“什么相亲对象?”

他捏住碗沿,嘿嘿笑两声,拉椅子凑近奚行,瞧了眼烧烤炉边的俩女孩,八卦声小了些:“虽然你没说过,放心我懂,你还是想追今朝对吧?”

奚行掀眼皮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

司壮壮嘬了口燕窝:“别装,狗都看得出来了,大号匹配不到,还拿小号陪人女孩打游戏,以前喊你带我都不兴带的,放心我不吃今朝醋。”

奚行拧开水瓶,仰头灌了一口。

“那家伙我第一时间就问思斯了,人家就普通的世交关系,偶尔两家妈妈吃饭,才见个面,算不上熟。而且今朝和思斯说……”

司壮壮的话说一半,不说另一半,专挑地方卡停,拿腔作势等着看奚行反应。

原来只是普、通、世交。

奚行眼皮搭着看草地,拧紧水瓶盖,再掀起时,又是一贯的散漫不屈,半开玩笑说:“司壮壮,你什么都好,就是肺活量太低,有氧练少了吧。”

“老子肺活量6000ml!”司壮壮确实有点喝高,激不得,竹筒倒豆子自己摊开:“今朝已经和对方说过了,要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你懂吧,不搞恋爱。”

奚行冷淡嗯了声,手指转着水瓶玩,脚尖也来回揣撩草地,浑身没一处安分的。

司壮壮喝完燕窝,空碗捏在手里点评:“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当初在音乐节亲完你也没多在意,转身就出国了,我觉得她是那种体验派艺术家,不轻易眷恋…… ”

“司予航。”奚行突然打断。

他敛住一瞬的情绪,起身拉开椅子,拍了拍司壮壮的肩:“喝醉了就早点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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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山的下坡弯道,远远亮起几辆车灯,黑色越野压在最后,簌簌疾驰,略过藤生而出的枝蔓。

奚行控着方向盘,地图映在车前玻璃,他扫了眼预计时长,淡声说:“回到还要一段时间,你可以先眯会儿。”

今朝低头看手机的工作群聊,敲字当下,随口应了声:“没事,陪你。”

奚行瞥一眼后视镜里的她。

敲完字,今朝反应过来,那话有点不合适,解释道:“我意思是,开夜车不容易,我坐副驾驶睡觉会传染瞌睡,不太好。”

“我没误会。”奚行回得很快。

有必要解释那么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