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盗月

何涵是极其要颜面的一个人。

秦既明知道这点。

他赌, 母亲绝不会在此刻拦下他。

在客人面前,和自己的儿子争执,显然是极为跌颜面的一件事。

何涵从不在大庭广众下数落儿女的不是, 即使有错,也会回到家中再教育。这和秦既明如出一辙的方式, 但未必是护短, 更多的是在意尊严。

秦既明牵着林月盈的手, 一路上楼, 脚步沉沉。

他们的卧室都在二楼, 但并不相连, 一个在东, 一个在西,中间要穿过长长的一段, 以及何涵的卧室。起初,秦既明还以为这是母亲为了静音而考虑, 现在才明白,原来在林月盈还小、在他们对彼此还只有单纯兄妹情的时候, 何涵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原来何涵一直都在防着他们。

内心百折千回, 不知该说什么。

林月盈只听楼下何涵同史恩琮在讲话, 不知在说什么,她回头看了眼, 秦既明大约是不喜她走得慢, 直接将人整个儿抱起,抗在肩膀上,抱着往房间中走。

林月盈着急了, 低声叫他:“哥哥。”

“现在知道叫哥哥了, ”秦既明问, “前几天去哪儿了?”

林月盈思考着该怎么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

她好两难,从小的教育让她信守承诺,不能欺骗妈妈,不能违背和何女士的约定。她只想着先稳住妈妈,毕竟那是在国外,不是熟悉的地方,陌生人多,无论是她出事、或者妈妈出事,都不好——

她没想回国后也瞒着秦既明。

那是秦既明的妈妈呀,又不是她的妈妈。

何涵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秦既明单手抱着她进房间,把门从内关上,才稳稳放下林月盈。

他还未站直,林月盈就捧着他的脸,大约是知道他生气,特意讨好地亲亲他的脸颊,鼻子和嘴巴,软声叫他哥哥,秦既明。

她晚饭吃得少,最后一道菜是一种裹了一层红糖和芝麻的坚果仁,秦既明冷眼看着她吃了二十粒。现在,林月盈微微张着口,用吃过糖的甜蜜嘴唇蹭他的脸,一口一个糖,要他别生气嘛。

她嗅到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他脖子上有一滴汗,那漂亮的青筋又为她凸起了,林月盈仰脸,依赖地凑过去,去舔他干净的下巴,尝到一点点淡淡须后水的味道。

“你还知道我生气,”秦既明拍拍她脸颊,“回来后怎么不想办法联系我?”

林月盈委屈:“妈妈——”

“妈妈重要还是我重要?”秦既明问,“你只考虑妈妈的心情,不考虑哥哥的了,是吗?”

林月盈顺势握住秦既明的手,依赖地用脸颊蹭呀蹭,可怜兮兮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像浮了一层水雾。

秦既明冷着心肠:“林月盈,我在生你的气。”

林月盈还没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声音不大,隔三次,敲三下,持续不停,大有不开就如此规律敲下去的架势。

若是秦既明,还真就铁了心的不去开门。

但林月盈也在。

他教出来的妹妹心肠软,是这天底下心肠最好最软的人。

看着林月盈不停往门响方向看的眼神,秦既明无声叹气,他说:“你知道开门后会怎样。”

“妈妈会让我出去吧,大概,”林月盈低声,“可是这是妈妈家里,不是我们家。”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林月盈住人家也腿软。

秦既明无言,他不说话,低头看了一阵自己的妹妹。

他伸手,摸着林月盈的脸颊:“我说过要尊重你的选择。”

林月盈仰脸:“秦既明,你在生气吗?”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比她年长这么多,生气时也鲜少情绪外露,不会苛责她,不悦时也会和她好好讲。

秦既明说:“嗯,现在感觉更生你的气了,你还要开门?”

林月盈直言自己的困扰:“但如果不开门的话,我的良心让我没办法和你睡觉。”

秦既明抬手,握成拳,轻轻捶一捶妹妹胸口处。

没用力,太软了,怕捶坏。

他说:“没良心,也不心疼你哥。”

林月盈仰脸,祈求地叫一声哥哥,秦既明松开,眼神复杂地按一按她脑袋,转身,去开门。

何涵招手,示意林月盈出来。

“别把事情闹得太僵,月盈,听话,你先回去睡觉,”何涵说,“让我和你哥哥聊一会儿。”

林月盈期期艾艾,还是迈出步子,她知道何涵爱面子,也知道现在家中有客人。她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最后想,还是先听何涵的话,然后晚一些时间再补偿哥哥。

总不能真的令何涵在门前敲一晚,他们还怎么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涵让林月盈回她房间,嘱托她关上门,从里面反锁。

嘱托好一切后,何涵才冷着脸,要秦既明跟自己去一楼,好好谈一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秦既明态度明确,在周围无人时,就问何涵。

“妈,你现在想要阻止的到底是我,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我爸?”

何涵回头,给了秦既明一巴掌,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手抬得不够,一巴掌打在秦既明脖子上。

秦既明没动。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何涵直截了当地问,“一肚子混蛋话,秦既明,你犯傻也有个度。”

“是谁要有度?”秦既明不躲避,他脖子上那一块儿微微泛起红,他不在意,问自己母亲,“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和月盈考虑,那好,你告诉我,现在这样也是为我们考虑?史恩琮定居德国,月盈还在读书,你安的是什么心。”

“如果我给月盈找一个家在附近的男友,你会死心?”何涵说,“我已经问过了,到了大三,月盈学校中就有申请公费出国深造的名额——”

“你在打断她正常的学习计划,”秦既明一字一顿,“妈,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过不劳而获的生活。月盈有她自己的追求,有她自己的理想。”

“谁年轻时候没有理想?我年轻时候还想做环游世界的大提琴手,”何涵说,“你看我现在是什么?嫁给老变态生下小变态的可怜虫?”

秦既明不说话。

“你生下来后就和秦自忠不亲近,你不知道他有多……”何涵闭眼,再睁开时,面露憎恶,“你们都被他蒙蔽了,你以为你爸这么多年不和我离婚,也是为了利益吗?不是,你知道你爸给你姑姑起了个小名吗?涵涵。”

何涵厌恶地说:“你爸和她恋爱,写信,写日记,怕被人发现,为了掩人耳目,都用’涵涵’,’湛湛涵清光’,清光叫他’湛湛’,’涵涵’。”

秦既明冷静:“关我什么事。”

何涵昂首挺胸:“我受够了这样的变态丈夫,不能再有这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