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坠入(第2/5页)

今上虽然有十个孩子,可是公主却仅有两位,长公主年岁和华昌差得大,小时候也不曾玩到一块,所以华昌与兰阳郡主就是一起长大。

说刁蛮霸道两人是半斤八两,沆瀣一气,可华昌时常还是颇为不解,自己这个表妹要样貌有样貌,要身份有身份,为什么就是脑子不好使。

“你倒是说为什么呀!”兰阳郡主把手里的枕头扔了回去,气呼呼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也不曾说。”

华昌公主把枕头拍到一边,自己坐直了身,“就你这个脑子如何拿捏得住四哥,到时候死都不知道如何死才是。”

“你觉得他处处都好,那是因为你还没看过他可怕之处,而且正是因为你笨,看不透他,他才对你宽容几分,待你温柔几分,你就当他对你与众不同了?”华昌公主昂了昂下巴,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六的字样:“你可知道从前金陵城六成以上的姑娘都思慕当初的太子殿下,为何最后能和他定亲的是次辅余家的余薇白?”

“为什么?”兰阳郡主凑上前,因为华昌把声音压得很低,再小一些她就快听不见了。

“因为其他人家的姑娘她不敢啊。”华昌小声道。

“为什么?”兰阳急急追问,恨不得把华昌敲一顿。

一句话断成几截说,这是要憋死她不成。

华昌公主恨铁不成钢道:“自然是他擅于伪装,看似圣人,实则魔鬼!”

边说华昌还突然张开双臂,扮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兰阳郡主离得近,顿时被吓得一个仰跌,尖叫了一声。

把人吓倒了,华昌公主也没有得意,反而更加深沉道:“你不知道当初陈皇后防他可比防着其他宫妃还要严重,那位可是他同父同母的幼弟啊,如此心肠怎叫人不害怕!”

兰阳郡主瞪大眼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不敢置信,“你是说是太子一直在对付六皇子?不会吧!为什么呀?”

短短一句话经历了疑惑、质疑、再疑惑,抑扬顿挫地就仿佛她现在起起伏伏的心情。

“自然是因为陈皇后,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废后了,她更喜欢六哥,还想父皇改立齐王为太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

华昌公主摇了摇头,仿佛是自己早就算准了,长叹一声:“看吧,这次惹恼了父皇,不但六哥没能扶上去,连四哥也给扯了下来,这叫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我听说,明明是太子自己不想继续当太子……”这句话说的绕口,兰阳郡主都把自己绕晕了,一甩脑袋,辩解道:“反正就是,是太子哥哥自己选择的!”

“若是真这么简单,那你说说看,我父皇为什么要把他关在閬园里头?”华昌一句话就把兰阳郡主堵得哑口无言。

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关起来。

兰阳郡主接不住话,华昌公主才继续道:“总而言之,你对他的喜欢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他哪一天在你面前露出真的面目,你就不会喜欢他了。”

华昌信誓旦旦保证。

兰阳郡主被华昌公主一顿训,再没有最开始的精神,此刻就跟地里还没来得及收的小白菜,恹恹垂着头,脑海里更是乱糟糟一团,她把华昌公主最后两句话反复过了几遍,忽然灵光一闪,又把脑袋一下支棱起来。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们让余清窈早点发现太子哥哥的真面目,又或者早些让太子哥哥在余清窈面前暴露真面目,那是不是太子就不会再留她在身边了?”

“唉!”华昌公主张开双臂一下仰头栽倒在床上,彻底无语。

敢情说了半天,她还没懂自己的意思。

她躺下去掀起的那一阵风,把几案上的烛火都吹得七倒八歪,像是她被兰阳气的心情。

噼啪——

放置在矮几上的蜡烛轻轻炸了一个火花,没有惊动任何人。

余清窈挺着后背,板板正正坐着。

像是突然回到学堂,被严格的夫子单独留下来考问功课,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她勉强鼓起了勇气,怯怯地问:“……那殿下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李策不曾想余清窈居然会这样问,似是还没摸清他的情况,他重新将眼睛转了回来,冷不防就对上余清窈乌澄澄的双目。

她就像是一个诚挚渴学的学生,乖乖在向他询问考题的答案。

那双本就乌亮的眼睛被眼泪一遍遍洗濯后更加清亮,好像水底下被打磨得光滑明亮的黑石子,极致的黑让她的肌肤更显得白,就好像是一捧绵软的初雪。

看着这样的余清窈,李策正要脱口的话又在舌尖上转了又转,始终没能真的说出口。

生气?

他为何会对余清窈生气,他早已经不是那不知自控的五岁孩童。

余清窈的神情越来越忐忑不安,眼睛雾蒙蒙的,仿佛眼泪又要开始泛滥了。

李策心下一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慰道:

“我没有生气,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去沐浴安歇了。”

余清窈感受到他手低的温柔力度,乖乖点头。

李策起身继续交代:“伤口不要碰水,需要叫春桃回来吗?”

春桃今天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只怕这会都还没缓和过来。

余清窈摇头,身子没有动,只有眼睛一路追着李策的身影,见他又从金丝楠木横架上取下外衣披上,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殿下是要回书房看书了吗?”

今日已经这样晚了,余清窈还以为李策不会再去书房。

“嗯,你先睡吧。”

说完话,李策走了出去。

屋门外福安提着灯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就迎了上前,“阁老已经来了,奴婢请他在前殿休息。”

离开清凉殿,李策才彻底沉下脸,闻言一点头,“那走吧。”

余清窈绞干了头发就立刻滚到床上,如往常的每一个夜晚,期盼能早些睡着。

可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明明身子已经疲倦了,但辗转反侧,却是毫无睡意。

伸手勾住搁在床中间的圆枕,她抬眼往外望。

殿内的蜡烛都已经烧到了尽头,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照进来,隔着点金缠纹的垂纱朦胧一片。

若天不晚,月光应当会照进来一大片,直接透过床柱上的并蒂莲镂空纹。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殿下还没有回来……

殿下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虽然刚刚她没有追问下去,可心底还是有些介意。

余清窈又翻了一个身,脸对着床内侧,架子床紧挨着墙,她把手指戳在墙上画圈。

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是她理不清的思绪。

他是气自己瞒着他,不肯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也不敢说出兰阳郡主的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