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可怕的明天

那些神秘人说的话是真的。

托马斯再次醒来的时候,被挂在半空中,身体紧紧绑在一副带把手的帆布担架上,随风前后摇晃着。一根粗大的绳索一头系在一个蓝色的金属环上,吊着他从某个巨大的东西上面降下来,整个过程中都伴随着爆炸的嗡嗡声和沉重的撞击声,跟他们当初带走他的时候他听到过的声音一模一样。他紧紧抓住担架的两边,感到很害怕。

最终,他感到一下轻轻的碰撞,然后像是有一百万张脸出现在了他的周围:民浩、纽特、若热、布兰达、弗莱潘、阿瑞斯,还有其他的空地人。那根吊着他的绳索突然松开了,弹回了空中。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将他放下来的那艘飞船也离开了,就在头顶上方那轮太阳的光辉之下慢慢消失了。它的发动机声音也在渐渐变小,很快就无声无息了。

然后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吗?”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那些人是谁?”

“在博格飞船里好玩吗?”

“你的肩膀怎么样了?”

托马斯什么都不去理会,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是意识到那些将他固定在担架上的绳索仍然紧紧地把他绑在上面,他用眼睛找到了民浩。“能过来帮个小忙吗?”

当民浩和其他几个人正在解开托马斯的束缚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来自灾难总部的那些人非常快地现身,救了他的命。从他们说过的话来看,这是某种在他们计划之外的情况,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还是那么做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一直在观察着,而且无论何时都可以突然赶过来解救他们,只要他们想这么做。

但是他们到今日之前都没有这么做过,在刚刚过去的几天里有多少人已经死去,而灾难总部却在那里袖手旁观?但为什么要为托马斯而有所改变呢,难道只是因为他被一颗生锈的子弹射中了吗?

一定是想太多了。

束缚一被解开,他就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拒绝回应第二拨向他飞过来的问题。天气很热,难熬的酷热,而当他伸展全身时,他意识到自己除了肩膀处细微的疼痛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而在衬衣左边的袖子底下是一块鼓出来的绷带。但是他的思绪马上转到了某个别的地方。

“你们这些家伙都待在露天做什么呢?你们的皮肤都快被烤熟了!”

民浩没有回答,只是指着他身后的某个东西。托马斯随之看过去,看到一间非常简陋的小屋。屋子是用干木头搭起来的,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崩塌,化为尘土,但是那屋子足够大,可以为所有人提供一个遮阳的地方。

“我们最好回到那个屋子里面去。”民浩说,托马斯意识到他们肯定是刚刚跑出来,看到他从那艘巨大的飞……博格飞船上被送下来,若热称它为博格飞船。

那群人艰难地向那个遮阳小屋走去;托马斯对他们说了几十遍,一等他们安顿下来,他就会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地解释给他们听。布兰达就在他的身边走着。但是她没有伸出她的手,托马斯感到一种不太自在的安慰感。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也没有说话。

眩疯病人的那座悲伤的城市就躺在几英里之外的远处,带着它所有的腐败和疯狂,面朝南方缩成一团,任何地方都看不到那些受感染的人的踪迹。在北面,那些山脉此刻若隐若现,相距大约一天左右的路程,蜿蜒崎岖而毫无生气,它们的坡度越升越高,一直延伸到锯齿状的棕色山峰那里。岩石上有着粗大的裂缝,使得整条山脉看起来像是一位巨人用一把巨斧日复一日地砍凿而成的,倾诉着他那巨大的沮丧感。

他们到达了那个临时避难所,木头很干燥,像腐烂后的白骨。那屋子看起来好像已经在那里矗立了一百年——也许是在这个世界没有遭到破坏的时候,一位农民建造的。它怎么能够经受住发生过的一切完全是个谜,但是只要划一根火柴,这屋子可能三秒钟之内就会被付之一炬。

“好啦,”民浩说,手指着那片阴凉最远处的一个点,“你坐到那里去,舒舒服服地安顿好,然后说说吧。”

托马斯无法相信他的感觉有多么好——只有肩膀处隐约的一点钝痛。而且他认为他的身体里已经不再有一丝药物的作用了。不管灾难总部的医生们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他们的医术真是相当高明。他坐了下来,等着所有人都在他的前面找好位置,盘腿坐在炎热而积满灰尘的地面上。他就像一位学校老师准备好要上一堂课——过去的情景在他脑海中模糊地一闪而过。

民浩是最后一个坐下来的,刚好坐在布兰达的旁边。“好啦,给我们讲讲你跟那些外星人在他们那艘大得吓人的博格飞船上的冒险经历吧。”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托马斯问,“要翻过那些山脉,到达那个安全避难所,我们还剩下几天啊?”

“五天,兄弟,但是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毫无防护装备地在大太阳底下徒步行走。你先讲讲,我们睡一觉,然后整个晚上我们所有人再竭尽全力地赶路。就这么办吧。”

“那好吧。”托马斯说,很好奇他不在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但是他意识到那都没什么关系,“把你们所有的问题都留到最后,孩子们。”当没有人再大笑,甚至连微笑都没有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快速地说了起来,“是灾难总部带走了我。我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但是他们把我带去了一些医生那里,他们把我完全治好了。我听到他们在说着话,说原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说那把枪是一个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因素。那颗子弹在我身体里造成了严重的感染,我猜他们很强烈地感到现在还不是我该死去的时候。”

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瞪着他。

他继续做更多的解释,他能记得起来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他偷听到的那段古怪的床边谈话,关于杀戮地带模式和应试者的事,更多关于变量的事。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而现在当他竭力逐字逐句回想起来的时候就更加不得其解了。空地人——加上若热和布兰达——看起来也都跟他一样感到沮丧。

“呃,那确实有助于搞清楚一些事情,”民浩最后说,“一定跟这个城市里那些关于你的标记有什么关联。”

托马斯耸耸肩膀说:“很高兴知道你见到我还活着会如此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