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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起身,哈利抓住我的手。“你干什么?”他问。

“找她聊聊。”我说。

“确定你想这么做?”他问。

“你胡扯什么?”我说,“当然确定。”

“我只想说,也许可以让杰西或我先找她聊聊,”哈利说,“看她是不是想见你。”

“妈的,哈利,”我说,“又不是他妈的六年级。那是我老婆。”

“不,约翰,那不是你老婆,”哈利说,“而是彻底不同的另一个人。你连她愿不愿意跟你说话都不知道。”

“约翰,就算她愿意跟你说话,你们也完全是两个陌生人,”杰西说,“无论你想从这次偶遇中得到什么,都不可能如愿以偿。”

“我没想得到任何结果。”我说。

“我们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杰西说。

“我不会有事的,”我看着他们两人,“求你了,哈利,让我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哈利和杰西互视一眼。哈利放开了我的手。

“谢谢。”我说。

“你想跟她说什么?”哈利追问道。

“感谢她救我一命。”我说着站了起来。

这时候,她和两名同伴已经拿到汉堡,在食堂里面的一张小桌坐下了。我左右穿梭,来到那张桌前。他们三个人正在聊天,看见我走近,就都不说话了。她背对着我,注意到同伴抬头看我,于是转过身。我停下脚步,端详着她的面容。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了。除了显而易见的肤色和眼睛,她比我认识的那个凯西年轻得多——这张脸属于半个世纪以前的凯西。但即便如此,也还有不同之处:她比从前的凯西瘦削,这要归功于防卫军在基因中设定的良好身材。凯西的头发总是乱蓬蓬地难以梳理,就算她年岁渐长,其他女人都换成更庄重的发型,她也还是那个样子。我面前这个女人的头发却留着不到衣领的齐耳短发。

最让我不习惯的是发型。我有很久没见过不是绿皮肤的人了,因此肤色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可是,这个发型和我的记忆却是天差地别。

“盯着人看很不礼貌,”那女人用凯西的嗓音说,“别急着开口,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当然是,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说。

“很抱歉,我不想打扰你,”我说,“你恐怕认不出我了。”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的确不记得,”她说,“相信我,基本训练的时候咱们不在一起。”

“你救了我,”我说,“珊瑚星。”

听见这句话,她有些动容。“我操,”她说,“难怪我没有认出你。上次看见你,你的脑袋缺了下半边。别介意。还有一点也别介意,因为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我可不敢打赌说你能挺过来。”

“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我说。

“显然如此。”她说。

“我叫约翰·佩里,”我伸出手,“不好意思,能请教一下您的名字吗?”

“简·萨根。”她和我握手。我握的时间稍微有点长。等我松开,她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表情。

“佩里下士,”她的一名同伴说,他用刚才这几秒钟通过脑伴查询了我的信息,“我们在赶时间,半小时内必须归舰,如果你不介意——”

“你不记得在其他地方见过我了?”我打断他的话,问简。

“不记得,”她开始变得冷淡了,“谢谢你过来问候,但现在我更想吃东西。”

“有件东西我想传给你,”我说,“一幅照片,用脑伴。”

“没这个必要。”简说。

“一幅照片而已,”我说,“传完就走。求你了。”

“好吧,”她说,“快点儿。”

我离开地球时带走的少数几件物品中有一本数码相册,收有家人、朋友和我喜欢的地方的照片。脑伴激活后,我把这些照片都上传进了本地存储空间。回想起来,这个举动非常明智,因为相册和其他来自地球的物品都跟着莫德斯托号消失了——只有一样东西幸免。我找到某张特别的照片,发送过去。我看着她接通脑伴,忽地再次转过头来,瞪着我。

“现在认出我了吗?”我问。

她的动作比普通防卫军士兵更快,她一把揪住我,砰地将我按在旁边的舱壁上。我很确定有根才修复不久的肋骨又断了。食堂另一头,哈利和杰西一跃而起,跑了过来。简的同伴拦住他们。我挣扎着想呼吸。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简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想玩什么花样?”

“我是约翰·佩里,”我哑着喉咙说,“没想玩任何花样。”

“放屁。照片从哪儿来的?”她逼近我,压低声音,“谁帮你合成的?”

“不是合成的,”我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照片来自我的婚礼。那是……我的结婚照。”我险些说我们的结婚照,但及时控制住了舌头。“照片里的女人叫凯西,是我妻子。她没来得及入伍就去世了。他们取过她的DNA,拿来制造了你。她有一部分在你身上。你有一部分在这张照片里。你有一部分给了我这个。”我举起左手,给她看结婚戒指——这是我唯一还没失去的地球物品。

简咆哮一声,抓起我,扔向房间的另一头。我滑过几张桌子,撞飞了汉堡、调料包和纸巾架,最后落回地面。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脑袋撞到了什么突出的金属物,太阳穴渗出血水,但一瞬间就凝固了。哈利和杰西撇下堵住他们的特种部队士兵,朝我跑来。简大步走向我,不过半路上被同伴拦住了。

“听我说,佩里,”她说,“从现在开始,他妈的给我滚远点儿。再让我碰见你,你就后悔当初没让我扔下你等死吧。”她大步走开。一名同伴跟了上去,先前和我说过话的另外那名同伴走向我们。杰西和哈利起身去拦他,他举起双手,表示休战。

“佩里,”他说,“你搞什么名堂?发了什么给她?”

“自己问她,老兄。”我说。

“你要叫我泰戈尔中尉,下士。”泰戈尔看看哈利和杰西。“我认识你们俩,”他说,“汉普顿锚地号上的。”

“是的,长官。”哈利说。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他说,“我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无论你们搞什么名堂,都别把我们牵扯进去。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牛,但只要出现了‘特种部队’这四个字,我保证会亲自动手,让你们军旅生涯剩下的时间既短暂又痛苦。我不开玩笑。老子会操爆你们的脑袋。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