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玉姝阖上眼眸,心中之愿已诉佛前。◎

【057】。

寒毒并不常见。

又是世家研制出的一个阴损之毒, 以焚身烧心,浸毒极快而出名。

此毒不是旁的世家,而是——

萧淮止敛睫, 熔熔烛光化为影子镀在他的眼帘上。

“主公……”温栋梁自然知晓此毒, 是当年元帝用在战场上的阴毒。

裴如青也陡然明白过来,眼神微黯道:“是江左的毒, 此毒自当年玉宗澜死后, 便已失传, 我曾命人查过,玉琳琅并不会制此毒, 而那位小娘子自幼——是个书呆子,也不应当善此术。”

温栋梁厉眉道:“此毒只有他们家会!便是玉氏姐妹二人谁也不会, 那此毒又从何来?”

他话一落,两道沉冷的视线便已定在他身上。

温栋梁旋即偃旗息鼓, 心中却是满腔怒火。

静默数刻后, 萧淮止于焰光下抬眼看向军医, 淡声道:“你可有把握解毒?”

军医面色凝重,默了几息, 拱手道:“请将军给属下三日,属下定当……努力一试!”

他将萧淮止臂上伤口清理之后, 便已躬身退至营帐外。

裴如青瞥过他苍白面色,拧着俊眉,负手示意温栋梁与自己先出去,二人退了营帐,便去追那名军医。

帐内独剩他一人, 火光映着他肌理上的汗珠, 沿着他分明的线条而簌簌滚落, 长眸掠过肩胛处一枚浅浅的牙印,眼底积上浓浓阴霾。

透过燃燃烛光,他不禁想起心中记挂的那个女人。

寒毒。

偏偏是寒毒。

毒意浸得太快,他此刻便已觉得有些焚心之痛。

男人鬓间淌过如雾汗珠,洇湿一双斜飞长眉与睫羽。

而营帐之外。

裴如青拉住温栋梁的小臂,神情冷肃,道:“咱们虽接连赢了两次胜仗,但,清则此番必逢大难了,这世间,没有人比李祁年,更为了解他了。我与萧清则这身本事,全是受他传授。”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雍都粮仓被毁,是金人安插在雍都的暗桩干的,此事之前萧清则便有命我提防,但我还没入城,他们便已先下手了,我适才没给他说,他中了毒……”

温栋梁心中一冷,又赶忙问道:“我们的人何时能到?”

“约要三至五日。”

“三五日……”

谈话间,前方一名士兵满脸急色地行至二人跟前,躬身揖礼道:“裴先生……雍都出事了……”

裴如青深吸一口气,领着二人离营帐远了几里后,才命士兵道明原委。

原是掌灯时分,雍都已有朝廷之人押运粮食入城,刚将粮食分发下去,晚间便已有百姓暴毙家中。

“事情就是这样……裴先生,雍都此时已没人敢用朝廷发的粮食了……”

裴如青抬袖咳嗽几声,平缓气息后,镇声问:“派放粮食的那名官员,可有羁押?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无官职,但身上携有……携有……”

听到此处,温栋梁已是勃然大怒,厉声道:“携有什么?!”

“携有天子令牌……此人姓崔……”

不远处的一截营帐倏然拉开,士兵一抬眼便对上帐内那双乌沉沉的冷目。

一切都明晰起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破绽百出。

男人轻声冷笑一下,侧首间,低咳一阵,淡淡道:“温栋梁,去雍都将人带到孤面前来。”

长夜深寂,那方营帐垂下,帐内烛影晃过男人沉冷俊容,他握拳的手背青筋突起,蜿蜒而上。

——

上京城,京阳宫。

崇明殿内烛火辉煌,歌舞升平,廊间,玉琳琅站于殿门前,便已能听见里面的嬉笑之声,她眉梢一拧,瞥过一侧笑着迎她的内官,心下不适至极。

待殿内推开,映入眼底的便是李承晏左拥右抱着美艳舞姬的姿势。

他面色洇起一片潮红,仰脖饮着舞姬喂的酒。

玉琳琅刚提步走入殿内,便是扑面而来的酒靡气息,她冷着脸睥向年轻的皇帝。

“陛下叫臣来此,便是看这些的吗?”

“你急什么?朕这不是高兴吗,你我大业将成,朕还不能高兴了?”

李承晏抬眼朝她望去,所谓灯下看美人,他这满殿烛光都映在那一张冷艳至极的脸上,李承晏倏尔弯唇,起身一把将身旁两名舞姬拂开,明黄色的冕服在花砖上摇摇晃晃,一步步走向玉琳琅。

他抬指欲抚她的侧颊,玉琳琅眼底闪过厌色,侧身躲开他的手。

“琳琅,朕喜欢你,封你做皇后如何?此后,你与朕一并看这大好河山好吗?”

玉琳琅心中冷嗤,瞥过皇帝醉醺醺的脸,嗓音清冷道:“陛下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眼见李承晏伸手欲再度碰向自己,玉琳琅实在忍无可忍,掀袖“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背处。

骤然间,满殿歌舞倏停。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一度凝滞。

李承晏阴恻恻地盯着她,半晌之后,牵唇一笑,身子往后一倾,一旁候着的一名内官赶忙上前将其扶稳,又抬首朝玉琳琅讪讪一笑道:“奴婢扶陛下先去歇息。”

“哈哈哈哈,朕很快就会是大梁真正的主人了!”

李承晏放声大笑道:“琳琅,朕给你放一城焰火,你要记得看啊!”

“陛下……您该歇息了。”宗齐紧皱眉心,低声唤着他。

闹过一番后,殿内舞姬乐师纷纷退下。

玉琳琅自金殿而出,殿门外候着的侍卫赶忙上前为她递上一张锦帕拭手。

夜风拂过檐下,玉琳琅心中却如擂鼓,甚是不安。

她侧眸瞥过身后那座宫殿,想起方才小皇帝的话,道:“务必让崔二快些行动,我总觉得心中难安,就怕这小疯子将我的计划打乱。”

侍卫低首应声,玉琳琅凝着天上夜色,默了一瞬,又问:“霍将军在诏狱如何?”

“还是之前那样,说要见您。”

玉琳琅深叹一息,道:“别为难他,也别将锁解开,待边防战事了结,我自会见他。”

时间缓缓而过,转眼已是一月之后。

玉姝自搬出重华殿后,便居在紧挨玉琳琅的长乐阁里,银珰被她带着一齐住在楼阁之中。

她这段时日思来想去,才算想通孩子应该是宿州那夜来的。

但她仍记得第二日,她是饮过避子汤的。

银珰对上她的眼,再也瞒不住了,便如实说出那些时日,给她用的,全是补汤,并无什么避子汤。

难怪那些汤药的味道不对劲。

玉姝摇着团扇,低眉凝着地上跪着的小丫鬟。

默了片刻后,她又敛神,“我与你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别怕,总归你是真心服侍我一场的,你又如何耐得过他呢。”

他那样霸道的人。

不过一切都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