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页)

她方才不过是辨了一下方向。

并无任何留恋。

垂花门外,斗拱飞檐,宫墙深深。

风拂过红盖头,玉姝眸光瞭去,冗长至极的宫道,还有,那一台喜轿,和眼前从马背缓慢翻身而下,与她躬礼的男人。

“玉娘子。”徐士晋低声唤她。

此刻无人,他们自不必做戏。

玉姝颔首隔着锦袖搭上他的臂弯,进了喜轿。

她乘着这顶喜轿一步步走出这条宫道,跨过三重宫门。

而身骑骏马之人,眼神乜过宫墙树丛一角,原本和善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划过决绝森冷。

喜轿至徐府门前停下,这一场喜宴办得极小,本就是做戏,加之他是娶得续弦,便只邀了在京中的二三好友,他亦是借此与好友辞别。

徐士晋借以新婚妻子体弱为由,并未当着众人面前行礼,众人来时只瞥过那长廊尽头一抹绯色裙裾。

玉姝被绿芙扶去后院歇着。

跨入这间新房,绿芙眼底微讶地逐一掠过这满目的红绸喜烛,还有案台上的合卺酒、玉如意。

她弓腰捞起玉姝长长的裙裾,道:“这徐医官倒是做戏做全套的。”

玉姝闻着满屋清雅香气,颔首,“许是怕旁人瞧出罢。”

窗外夜幕已至,喜宴布在外庭,遂此间房中并未传来响动。

她累了一整日,吩咐着绿芙去了屋外先备水歇息,靠着这处床柱,玉姝缓缓阖上眼眸小憩。

依照计划,她只需留在徐府一日,明日一早,她便可从后院离开,去往事先购置的宅子。

——

此刻的上京城门之外。

一列身着夜行衣的将士纷纷将手中绳勾搭上城墙,放轻动作攀岩而上。

温栋梁领着一队人将城楼诸多守将暗暗解决后,便下城楼,将城门打开。

此刻正值浓夜,月上柳梢头。

整座上京城,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唯有秦楼楚馆那一条长巷,笙歌不断。

萧淮止扯住缰绳,冷目瞥过眼前这条冗长官道,小巷之中出来几名酒气熏熏的男子。

背身挺拔如松的青年御马与几人擦肩而过。

忽地,耳畔落入几人模糊的谈笑之言:“徐兄真是好福气啊!竟能娶到如此貌美的江左女子!”

江左二字使得他目色稍凛,勒停马蹄。

“可不是么,不过我偷偷告知你们,徐兄啊其实也算倒霉,听说那女子从前服侍过那位!”

“竟是残花败柳之身!”一人惊道。

“自然,你以为这样的女子会看上他徐士晋?笑话!人不过是如今那位死了,想找个老实人罢了!”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眼前忽而一晃,这一路的烛灯瞬间熄灭。

马背上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倏然翻身而下,别在腰间的一柄剑鞘拔开,银光珵亮晃过他沉冷俊容。

前方三人尚摸黑而行之时,霍然间,已被四方黑衣男子围堵其间。

几人一时惊惶至极,酒醒了大半,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皇城之中,尔等……尔等竟敢打劫?!”

另一人也道:“我三人乃朝廷命官!你们……你们现在离开,还有命活!”

话音稍落,温栋梁窥过男人面色,径直走向那三人,手中提灯照过他肃冷面容,厉声道:“张医官,不妨看看本将军是何人!”

张医官被烛光一照,眼前顿时清明起来,吓得背身一颤,打了个酒嗝,跌坐在地,连声唤着温将军饶命。

“温将军,下官不曾招惹您啊!您做鬼千万别寻我啊!”

被此番一吓张医官喊完救命,眼前一花,便昏了过去。

其余两人如何见过这般阵仗,也心中腹诽着见鬼,赶忙跪地求饶,直至一柄银剑噹的一声抵至二人喉间。

“方才你们说,徐士晋娶得何人?”

二人幡然醒神,抬目一点点觑向握剑之人,陡然间,对上那一双阴邃的漆目。

烛光照住男人冷峻面容,高鼻深目,长眉入鬓,这般容颜,又执以这般阴沉的神色。

这世间,竟当真有鬼!

否则,怎会见到此人……

二人心中狂跳不止,裤腿传来一阵热意好似已湿了大半,喉间那柄冷剑骤紧距离,皮肤一阵刺痛,好似他们在犹豫一刻,便已被他割下头颅……

求生的欲望使得其间一人吞咽着回答:“大……大将军……别杀我!我说……是太医署的徐医官!”

“今日他大婚,娶的……娶的是居住在宫中的那位……那位……”

他已吓得鼻涕眼泪双管齐下,再不敢提那二字。

烛影摇曳,萧淮止敛睫,情绪掩于深暗之中,宽大的指骨握紧了几分大剑,力度一提,血溅满地。

温栋梁见此面色如常,只挥臂示意属下收拾地上三人。

他提步便紧紧跟上前方男人。

几步之间,他已行至骏马旁侧,今夜,他本打算子时渡兵入城,这半月以来,他从边防一带日夜不歇,杀退金兵,夺回城池,又疾奔回京。

他回的时机太好了。

竟能赶在她的新婚之夜。

分别这些时日,他历经九死一生,却仍觉自己运筹帷幄,并未有过大的差池,便是赶回京都之日,都已提前了好几日。

偏偏,偏偏她脱离了掌控。

他行军打仗这样多年,竟还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思此,萧淮止指间一蜷,长指紧攥掌心,冷眸映过憧憧火束,寂静冷夜中,男人袍角翻飞,翻身上马,手执马缰,冷声道:

“去徐府。”

马蹄铮铮踏过官道,这一路的巡防卫兵早已被他们暗暗处置,一行骑兵自绕过长巷,行至一处深巷府门前勒停骏马。

栓紧缰辔后,他步履沉重地走向这座极为普通的府邸木门。

这便是她要嫁的人家。

简直可笑至极。

萧淮止手握大剑,步履沉重地走向那大门前,訇然一声,他一脚将此门踢开。

本是沉静安宁的徐府骤然掀起腥风血雨。

府中几名仆役见来者不善,瞬间摸上自己腰间剑刃,而正欲从长廊去往后院的徐士晋脚步一顿,他眼神一凛,摸向腰间匕首,警惕地转身看向前院动静之处。

瞬间,一股极浓的血腥气息漫入鼻间。

他面色发沉,心中顿生不安,生怕今日计划落空,前方廊芜间骤响一声声极沉的脚步。

徐士晋握紧匕首,神色不安地紧盯着廊柱。

只一息,眼底晃过玄色长靴,那人步履迈动间,猎猎袍角翻飞。

他额间淌过冷汗,心中有一道不好的猜想,咻的一声,一并长剑如疾雷袭来,猛地砍向他的左臂。

电光火石间,这条廊芜响起徐士晋的高声痛呼。

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横在他的眼前,徐士晋痛得在地上翻滚不已。

汗泪淋漓淌过他满面,他虚力地睁眼拼命想要看清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