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挺猛啊

夏安远觉得那天晚上结束后,自己还走了挺远的,没想到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个地方,离那个摄像头也就十多米的距离,他在监控视频里化成一个小黑影,一边走还一边往地上噗嗤噗嗤掉渣。

高个子指了指那些渣:“一对三,还打赢了。流这老多血,今天就能下床,兄弟,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挺猛啊。”

“同志,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吧?”夏安远被自己抡棍子的狠劲给吓到了,在警察跟前他不敢细看,大着胆子伸手摁了快进。

高个子没给出正面回答,跟他一起盯着已经没动静的屏幕看。

夏安远烂泥似地躺在路边,左上角的分秒以两倍速轮回前进,虫鸣不止,周围却始终寂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时间早就停滞,连夏安远自己都有些耐不住,想要再往前调快一点,路面却突然被远处驶来的车灯照亮。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车尾后的路面烟尘四扬,下一刻,扬声器里传来响彻黑夜的刹车声。

看着那辆车飞快地倒退回来,夏安远哭笑不得。

这情节离谱到像是上帝写剧本复制粘贴的注水剧情,连偶遇都懒得再多花些笔墨去描新鲜桥段,将一个月前的那次重逢再度上演。

夏安远看见纪驰从尚未停稳的轿车上跳下来,迈着大步走向丧家犬般狼狈的自己。像带着疾风。

他仍是一身西装,额发一片杂乱,似乎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浑身都写着疲惫不堪。但他斜着背对摄像头站定到自己面前时,身姿硬得像一把钢刀,定定插在原地好半晌也没动一下。

“看不清楚脸啊。”高个子警官说,“这能认出来是谁吗?”

夏安远摇摇头:“再看看。”

片刻后,车上驾驶座又下来个人,冲纪驰指了指那三个混混倒下的地方,纪驰也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下能看清楚了,就算监控画面在夜里稍显模糊,纪驰那张冷峻的脸也能帅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扫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情况,随即敏锐地抬头,毫无温度的视线冷不丁把监控画面外的夏安远吓了一跳。

画面中的另一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纪驰的视线,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往车边走。

“你认识这人吗?”

“警察同志说笑了,你看看我,农民工,再看看他,大老板,哪儿能认识呢。”夏安远摸出烟盒,先敬给高个子一支,“没想到有钱人里还有像他这样的好人呢,我得谢谢他。”

高个子摆摆手没接,又制止他点烟的动作:“这儿不让抽烟,要抽出去抽去。”

“你这同志怎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有钱的怎么就没好人了?我在派出所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咱看待问题不能以偏概全。你也别急,这种小案子一般调查不了多久,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到时候当面好好感谢感谢就行。”

夏安远瞥了眼屏幕,纪驰又回到了他躺着的那地儿,单膝蹲下,不知道盯着他想什么。

“行。谢谢你啊警察同志。”

确认纪驰确实又是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跟自己偶遇的,夏安远就不想再往下看了,跟高个子打了个招呼就叼着烟出了门。

屏幕里那凄惨样儿他自己看着都难受,脸擦伤那块儿肿得跟猪头似的。

高个子目送他出门,转头正准备关掉监控回放,却瞥见屏幕上那个一直没动静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在昏迷的夏安远额间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高个子霎时愣住,要去摸鼠标的手僵在了空中。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侧面,这个吻里,也有好深的珍重和心痛,从整个画面中满溢出来。

“我……草。”

高个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男人查看了夏安远身上的伤处后,将他扶起,脱下自己的外套,妥帖地为他穿上,然后一手穿过夏安远背后,一手穿进膝弯,将他小心地打横抱起。

临上车前,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往那几个混混的方向扫了一眼。

监控画面恰在此时消失。

左上角的分秒却仍然往前走动着。

人为地,让它坏在这儿了。

联想到刚才在后台查到这个案子受理派出所的地域位置,高个子心下一片骇然,突然明白刚才离开时,老民警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说一句“别多管闲事”。

时间还早,夏安远出了派出所,先在小吃摊上买了个煎饼当他迟来的午饭,找了个诊所,忽视医生的劝告,把脑袋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绷带换成了小纱布,伤口看得诊所小护士直咋舌。在街上晃悠到差不多到点了,才从ktv后门的员工通道溜进去。

方清华见到夏安远敲门进来,露出个笑眯眯的表情,跟夏安远预料中的反应不太一样,应该是侯军给他们说过情况了:“你这是去哪儿偷学武艺了啊,瞧你这脸。还有哪儿伤着没。”

夏安远偏了偏脑袋,把后脑勺贴的小纱布给方清华看:“摔了个跟头,都是些皮外伤,就后脑勺缝了两针,没什么大问题。”

“有伤可不能喝酒。”方清华把头发撩到肩膀后面去,嘴唇上仍涂着红艳艳的颜色,“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几天?成天熬夜身体也受不了。”

“没事儿,方姐。”夏安远无所谓地笑笑,“男人嘛,有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清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行,这样,这我让狗儿安排你去后厨啊仓库那地儿干几天,工资还是那个价,就是没提成,但服务员嘛,脸花着总归不好看,等你这脸上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卖酒好吧。”

人家老板都这样安排了,夏安远也不好执意再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虽然只是点小擦伤,但面积有些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夏安远应了声,向方清华道过谢,有些郁闷地出了办公室。他越想越后悔,当时就不该舍不得那两千块,现在倒好了,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个两千,贪小便宜吃大亏果然放到哪里都是至理箴言。

他留在病床上的那两千被赵钦仔细收起来,连同病房衣柜里挂着的另一套衣服,交给了纪驰。

“走了?”纪驰坐在落地窗的夜幕前,手边放着堆得老高的文件夹,闻言,有些意外地问。

“是的纪总,我中午送粥过去的时候,房间已经都收拾好了,这钱就放在床正中央。”

纪驰微怔,接过那薄薄一叠钱,手指无意识地在有些泛旧的纸币上摩挲。

赵钦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跟着纪驰也有个两三年了,还从没看过自家老板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上个月本来是要去南川市开会的,路过林县时纪驰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工作狂一样的他就能立马放下工作生生在那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没想到那人突然就卷铺盖走人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