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怨过他么?”

周书熠这几天往周慕予家跑得很勤,他没有再提自己要走的事,仍旧像往常那样陪郁霜玩、给郁霜上课。

某天上午周书熠过来,郁霜还在楼上睡觉,原因没有别的,——周慕予昨晚不做人,把郁霜折腾到天快亮,周书熠来之前,他才刚睡着没多久。

弟弟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的小花园扑蝴蝶,周书熠和周慕予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周慕予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端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睡衣,一副吃饱喝足的闲适样子。

“你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想起什么,周慕予忽然问。

周书熠正专心致志看两只宠物玩闹,闻言回过神:“啊?哦,是,下个月。”

“想要什么礼物?”

“……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叔侄俩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说完这句,各自无话。

周书熠余光瞥了一眼楼上,想了想问:“我有个不算愿望的愿望,你能答应我么?”

“你先说是什么。”

“你能不能让郁霜去上学?”

这句话问出口,空气凝固了一瞬。

周慕予脸色沉了沉,转过头,语气平静:“为什么?”

周书熠硬着头皮说:“他辛辛苦苦上了这么久的课,要是最后没去上大学,这些课不都白上了么?”

周慕予盯着周书熠的眼睛,半晌,冷声轻笑:“你以为我让你给他上课,是为了让他去上学么?”

周书熠愣住,没有听懂。

“打发时间罢了,上课或者逛街买包没什么差别。”周慕予淡淡地说,“我可以为了哄他开心让他去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但是不代表我同意他真的离开我去上学。”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他是人,他有上学的权利!”

比起周书熠情绪激动,周慕予仍然是平静的:“你快要十八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他是有上学的权利没错,但首先他是我养的,所以他要听我的。”

“你,你不讲道理!”

……

两个人说话,没有注意到郁霜已经起床下楼了。

他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口,穿着睡衣和兔耳朵拖鞋,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默默垂下眼帘,转身回到房子里。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院子里玩耍的弟弟最先发现郁霜,扔下皮球嗷呜一声跑过来。

“唉,你去哪?”

周书熠随着弟弟的动静转身,周慕予也一起回头,两人看见郁霜,均是一怔。

郁霜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弯腰接住跑来的弟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今天好早。”

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傻笑着摇尾巴:“嗷呜!”

郁霜蹲下来,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妹妹呢?”

弟弟转了个圈冲小花园的方向汪汪叫,郁霜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自家的小白猫踱着步子过来。

郁霜抱起小猫,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它的脸:“爸爸给你喂早饭了吗?”

猫:“喵——”

“好乖。”

……

从始至终,郁霜没有看周慕予和周书熠。

他不太想面对他们,刚睡醒的他情绪低落,害怕自己无法展现出乖巧懂事的微笑,索性选择逃避。

他把猫放下,轻轻拍拍它的脑袋,说:“你们先玩,我去洗脸。”

“郁霜。”周书熠叫他。

郁霜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楼梯。

周书熠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周慕予。

周慕予皱着眉头,目光跟随郁霜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然后转过身,闭了闭眼睛。

“他听到了。”周书熠说。

“嗯。”

“你不去哄哄吗?”

周慕予抬眼,目光暗了暗。

“你们现在是结过婚的夫妻,不是金主和被包养的情人,你说那种话,他听到一定会难过,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他吗?”

周慕予淡笑:“你倒是懂得不少。”

周书熠认真地说:“我只知道男人不应该让自己喜欢的人伤心。”

对峙半晌,周慕予起身:“希望你以后也能像今天说的这么做。”

周慕予离开后,长椅上只剩周书熠一个人。

还有一猫一狗。

周书熠后知后觉地消沉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甚至生出后悔。——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还要劝周慕予去哄郁霜,那是他们的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看到郁霜失落的背影,周书熠还是想也不想地那么说了。

周慕予可以混账,可以伤任何人的心,但不能是郁霜。郁霜值得好好的被爱,不可以受任何委屈。

事实上,周慕予并不像周书熠以为的那样平静和游刃有余。

相反他步履沉重,心乱如麻。

上楼找到郁霜,郁霜正站在洗手台前发呆,额前的碎发挂着几滴水珠,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

周慕予想起周书熠说的话。

他让郁霜伤心了吗?

刚才那些话并非全是他的本意,只是周书熠那么重要的十八岁生日愿望是关于郁霜,并且是让郁霜离开他去上学。周慕予心里不舒服,所以故意那么说。

没想到被郁霜听到了。

他似乎应该解释和道歉,但男人好面子的天性让他不习惯这样低头。站在浴室门口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郁霜。”

郁霜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先生……”

又是这个带着尊敬和生疏的称呼。

周慕予微微皱起眉头,想起郁霜从未称呼过谭律明“谭先生”,却对外称呼自己为“周先生”。

周先生,谭叔叔。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郁霜露出一个温顺而讨好的微笑,像平日那样问:“您怎么上来了,书熠呢?”

“在楼下。”周慕予说。

“哦。”

郁霜垂下眼帘,细白莹润的脖颈延伸到睡衣里,领口覆盖的地方半遮半掩地露出一片吻痕。那是他昨夜予取予求,被周慕予打上的烙印。

他整个人都是周慕予的。

这样的认知令周慕予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他走到郁霜身旁,抬手抚摸他泛红的眼角:“哭了吗?”

郁霜迟钝地张了张口,摇摇头:“没有。”

周慕予没有理会他的否认,问:“为什么哭,因为我不许你去上学么?”

“不是……”

并不全是。

郁霜并不是非要去上学不可,只是周慕予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有一点难过。

原来结婚也不能代表什么,他在周慕予心里,仍然是一只被豢养的宠物。

周慕予低下头,捧起郁霜的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谭律明不让你上学的时候,你怨过他么?”

郁霜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