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寄月看荀引鹤的眼神, 就和遇到了一个坐地起价的奸商一样,就差没说出“你好意思吗?”五个字来。

荀引鹤一本正经道:“林欢的案子可不小, 这些日子多少人都想从刑部探口风, 银子流水一样送,还不是一无所获,江姑娘分文不出就想探得机密, 这算盘是不是打得过于响亮了些。”

江寄月道:“你方才与我说得那些,也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听到的,我也一文都没有出啊。”

荀引鹤道:“谁叫你好端端生了我的气, 我只得哄你。”

江寄月点头, 道:“那我现在再和你吵一架就是了。”

荀引鹤被她这奇妙的想法惊到了,顿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你敢。”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卿ᴶˢᴳ卿,乖, 不要吵架,感情总是越吵越散的。”

江寄月道:“我与你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感情, 吵了也无妨。”

荀引鹤道:“那更不能吵了, 就这样和和/美美地并肩坐在一起说说话话, 多好。”

江寄月蹭着被子坐过去了点:“那我和你聊聊林欢的事?”

荀引鹤道:“这些天在家中做什么, 我许久不来看你, 有没有觉得无聊?”

直接无视她的话, 显然是不愿与她多谈, 或许之前为了安抚她能给她讲那些, 对于荀引鹤已经是极致了,他并不希望江寄月掺和进这些斗争中。

江寄月垂着眼睑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沮丧, 她揪了揪荀引鹤的袖子:“可是刚才在堂屋的时候, 你没有阻拦我谈论这些啊。”

荀引鹤道:“那些关于江先生, 我想既然你已经察觉了,那就该让你说出来,若是闷在肚子里,自个儿越琢磨越歪,反而不好。其余那些事,不过都是世家之间的斗争,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听那些脏事。”

他揽过江寄月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柔地拍着:“等林欢的事尘埃落地了,我一定会告诉你他得到了什么报应。”

江寄月见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荀引鹤改变主意,虽然郁闷,但也没了办法。

荀引鹤道:“嗯?你还没与我说这些天在家中做什么。”

江寄月道:“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侍剑恐怕连我在看什么书都告诉你了。”

这倒是不假,可侍剑只是例行汇报,荀引鹤还是希望江寄月能主动与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于是他淳淳善诱:“有没有看到有意思的书?”

江寄月仔细想了下:“倒也没有,这些天看的都是从前看过的,翻来重温而已。不过虽然书没什么新鲜的,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批语。”

江寄月笑得一脸促狭,荀引鹤忙想了下那些搬来的藏书,似乎确实有几本是他年少狂妄时看的,那实还喜欢边喝酒边看书,酒喝到耳热,书看到正酣处,就会提笔一批。

恐怕留下了许多惨不忍睹的墨迹。

荀引鹤再看江寄月的笑,心里已经有了不大好的预感,道:“有哪些?”

江寄月道:“我今日看《史记》读到《留侯世家》中张良刺杀始皇帝,”她故意一顿,荀引鹤在她的留白中倒是回忆起来了,也止不住笑,江寄月便往下道,“有人在旁写道,酣畅痛快,该饮三大白。年纪轻就是好,可以一点也不在乎养生之道,连酒都还能无所顾忌地痛饮三大白。”

荀引鹤原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年少轻狂之类的语,却不想嫌他年纪大这节还没有过去,留在这儿等着他呢。

荀引鹤道:“你床底的酒都没收了,明日让侍剑搬掉。”

江寄月“啊”了声,荀引鹤道:“没得商量。”

江寄月道:“你是不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荀引鹤坦荡:“我确实是,所以那酒更要搬掉。”

江寄月瞪他。

荀引鹤道:“又讨厌吃酒,吃酒后还会说胡话,我都说了不碰你,你何必还要为难自己。”

江寄月没吭声。

荀引鹤叹气:“卿卿,你试着相信我。”

江寄月纠结地揪着锦被,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允许侍剑替我去买酒,买回来又要在我眼皮下让侍剑搬走,就为了展现你说一不二的威严。”

荀引鹤道:“侍剑去为你买酒,是因为我把她给了你,服从你的命令是她的职责所在,我让她搬走是为你着想,这是两回事。”

江寄月道:“如果我不想让侍剑搬走,她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原本是想以此来反驳所谓的职责所在,但荀引鹤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听你的。”

江寄月不信,荀引鹤道:“把她叫进来试试。”

他果然把侍剑叫进来,当着江寄月的面让她把酒坛搬走,继而看向了江寄月,江寄月短暂犹豫了下,尝试道:“侍剑,你别搬,出去。”

侍剑果然停了下来,把酒坛子放回了床底。

荀引鹤道:“侍剑是我特意派来保护你的,命令优先级你在我之上。”

江寄月道:“那她还和你汇报我的行踪,还威胁我不让我乱跑。”

荀引鹤神色很淡:“她的最高级别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以及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的命令与此冲突,优先执行这两条。”

江寄月兴趣就下去了:“哦,还是听你的。”

荀引鹤道:“不要总是想着离开,卿卿,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你无依无靠,江左杨又帮你树敌众多,离了我外面那么多的危险你一个人抵抗不了的。何况就算撇开这些不谈,陶都景变法留下了多少祸患,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勉强让百姓易子而食的局面有所改善,你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养活自己?你可听说那些包子铺买不起猪肉,专杀过路人做馅子,多可怕啊。”

江寄月默然不语,她是不愿做金丝笼里的雀鸟,可是荀引鹤说得那些也非哄骗之语,她一路随沈知涯从香积山到上京,沿途见识过许多惨景,她很清楚就算逃出来等着她的也绝非是自由。

所以江寄月也是迷茫的,她想要自由,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存不存在自由都还是个问题。

荀引鹤见她没了话,也不想逼她太紧,见好就收,把之前的话题又捞起来道:“我一直都很钦佩张良。”

江寄月答得漫不经心:“谁会不喜欢张良。”

荀引鹤捏了下她腰上的痒痒肉,江寄月差点就从他怀里跳起来,就听荀引鹤酸酸地道:“哦,原来你喜欢那样子的。”

江寄月道:“是啊,我就喜欢那样的,连相爷都会钦佩的张良,多值得喜欢,我能喜欢他,说明我眼光好。”

荀引鹤差点被气笑:“你眼光好,你能看上沈知涯?”

江寄月过不去“为老不尊”这一茬,荀引鹤也一直对沈知涯耿耿于怀,他始终是不服气的,江寄月看不上他却满眼都是沈知涯,一想到那时看到的她在树荫下为沈知涯擦汗的场景,荀引鹤心里就堵得慌,酸水直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