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寄月便笑了起来, 她起身把包好的馄饨拿去下锅煮。

大抵人们常说的枕头风便是如此了,只要吹得得当, 略微吹一吹, 就能让男人耳热头昏。

荀引鹤既然沉迷于扮演一往情深,她陪着演就是了,又不费劲。

江寄月点灶火的时候, 荀引鹤看着她熟稔的用烧火棍拨着柴,突然想起从前的一幕,道:“红薯七八月份就有了, 到时候我叫厨娘买些回来, 我们煨在炭火里吃。”

江寄月道:“烤红薯要秋冬吃才叫有滋有味,你现在就吃, 也不怕烫手。”

荀引鹤立刻道:“那等深秋,我们自个儿架个火炉, 自个儿烤。”

荀引鹤对于烤红薯表现出的异样热情倒让江寄月生了些怀疑,道:“相爷不像是喜欢吃烤红薯的人。”

他连吃烤红薯的黄金季节都不知道, 江寄月不信他是有这般闲情逸趣的人。

荀引鹤道:“往后可以喜欢的。”

他这话说得越发怪异起来, 江寄月狐疑看他眼, 往灶膛里拨了会儿火, 突然灵光闪现, 因为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而把眼睛瞪得很圆, 像是难以理解荀引鹤在这样的小事上都会计较。

江寄月问他:“你该不会是从前不知什么时候听我与沈知涯谈论起烤红薯的事吧?”

也不知是被江寄月戳穿而觉得些许难为情, 还是单纯被灶火的温度烤热了,荀引鹤白玉的面庞微微泛红, 他道:“嗯。”

江寄月一时之间没找到话回他, 大约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所以只能失语。

荀引鹤小声为自己辩解:“你形容的画面太美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

屋外飘风带絮雪,屋内烤着小火炉,炭火烧得猩红,埋进几个红薯,肩并肩坐着等它发出软甜的香味,江寄月怕冷,袖套也抵不住寒意入侵,沈知涯便倾身坐来,用刚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手掌把江寄月的双手包裹住,低头呵着热气。

这样的场景不知怎么的,在荀引鹤眼里就成了任尔大雪倾倒,我自与你并肩看雪,非常得浪漫。

所以他才一时之间冲动开口,总觉得沈知涯有过的,他也得有,还要比沈知涯的更好。于是他竟然忘了七八月份虽然有红薯,但没有雪,也烤不了火炉。

江寄月过了好会儿,才道:“你总不像我认识的相爷。”

无论是荀府初见的那一面,还是众人口中的荀引鹤,都是严肃的、稳重的、持正的,可私下之时,他强势、固执、黏人,还有点小心眼,总与沈知涯计较,江寄月是真想问问哪一面的荀引鹤才是真的荀引鹤。

他与她相处时松弛得根本不像是身居高位的人。

荀引鹤道:“相爷只是个身份,让外人看个热闹罢了,你不要从外人的纷扰闲语中认识我,而要用心认识我。”

江寄月抿了抿唇。

荀引鹤道:“你素日不轻易叫我,一叫我还是叫相爷,未免太生疏了,引鹤,叔衡,或者直接叫我夫君,都可以。”

江寄月觑着他:“我叫你夫君,你让你的正头娘子该怎么办?”

荀引鹤收了笑,敛神问她:“我哪来的娘子?”

江寄月道:“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荀家难道就不为你的子嗣发愁了?”

荀引鹤沉默了会儿,道:“你那日与范廉夫妻出去,谈了什么?”

这话委实有点不打自招的意味了,江寄月把烧火棍一放,起身转去灶前,用木勺舀了水倒进锅中,在荀引鹤的心头转过千百个想法并把解释的措辞都准备好后,这才道:“唔,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下为何皇上会如此重视祁县剿匪,竟然要派镇北王前去镇压。”

荀引鹤等了等,没等到江寄月的话锋一转,便问道:“其他呢?你们出去这样久,就讲了这些?”

“这些已经很多了,我对朝政不甚了解,范廉光是要讲清楚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都要很久,况且这事聊多了也没趣,我们很快就去吃喝玩乐了。”

她的语气太平静,就像是聊一桩无关的事,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荀引鹤没法判断出范廉究竟说没有说。

荀引鹤道:“总而言之,以后那些话就不要说了,我允你叫我夫君,那么日后我们一定会成亲,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江寄月背着他,含糊地应了声,大抵心里是不认同的。

范廉说得很对,世家的婚姻与利益纠缠,无关情爱,荀引鹤既然是文帝的人,于情于理都没道理拒绝与嘉和结亲。

就算没有感情也没有关系,对于他们来说,结亲结的只是两姓之好罢了,所以江寄月想不到荀引鹤拒婚的理由,反正就算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娶了嘉和与把她圈养在外宅,也不冲突。

*

两人半夜起来煮了宵夜吃,理论上早晨是要起迟的,但荀引鹤还要去审案,江寄月也记挂不已,因此双双都早起了。

荀引鹤原以为昨日答应了她,江寄月今日就不会去京兆尹,但江寄月实在振振有词:“你不是叫我关照你的饮食么?我不在,谁按点催你吃饭?”

这确实有些道理。

荀引鹤便让了步:“你今日扮成我的小厮跟在身边就是了。”挤在人群中他终归是不放心的。

江寄月吃准了荀引鹤这点,露出了小小的计谋得逞的狡黠笑脸。

江寄月换上了男装,但那瘦小的身躯,细弱的手腕,平滑的喉结,柔和的面部线条,怎样看都不似男子,荀引鹤沉吟了下,让侍剑进来为江寄月易容。

荀引鹤当真是谨慎,说到底,还是不愿把江寄月暴露在人前,让人家知道素来风光霁月的他也学着其他人,豢养起了外室。

江寄月看着镜中陌生的脸庞,觉得没趣极了。

侍刀去厨房拎了食盒过来,江寄月易容花了不少的时间,只能在马车上解决早饭,好在荀府的马车舒适得不像是马车,这倒也不算得什么。

到了京兆尹,荀引鹤把江寄月托给侍刀守着,马上就要提审犯人,昨日府尹忙碌一晚上审了些口供起来,他还要提前看过,几乎是到了地就开始忙碌,没有时间照顾江寄月。

但江寄月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个小厮,侍刀也不太好照顾她,她身边已经有侍剑跟着了,侍剑还算脸生,但无人不认识荀引鹤身边的侍刀,因此侍刀也不好太靠近江寄月,所喜江寄月也不想他照顾,在侧旁找了个位置听着。

那视野是比较好的,望出去看到的是荀引鹤的背影,连那些被审问的心虚的状告者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江寄月就这样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两个时辰,便察觉有人在叫她。

江寄月望过去,见是衙役。

衙役对她很客气:“你是相爷身边的小厮对吧?不好意思,我们人手实在不够,能麻烦你一起押解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