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过一会儿, 寺里的人便多了一倍。

江寄月随着大流进香求签,却有些心不在焉, 捻了长签给解签的师父。

师父抬眼看她。

江寄月也看他。

师父却笑了, 问道:“姑娘的生辰八字可否能告与老衲?”

他把纸笔递给江寄月,江寄月不明所以,却还是把生辰八字写了给他, 师父看了眼,道:“女客上完香后,可以在寺里多逛逛, 寺里备有素斋, 用过午膳再走也不错。”

江寄月还没怎么样,那小娘子已经激动地在拽她的袖子, 迫不及待似地询问师父:“师父,你还没给她解签呢。”

师父道:“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不用解签, 一看这签文便知道了,老衲便先恭喜女客困顿渐分明, 愁云渐散了。”

小娘子‘哇’了声, 很替江寄月高兴:“菩萨都在庇佑你呢, 那我们听师父的, 多在寺里逛逛。”

周昭昭与她顽笑:“我看你是还没有见到荀相所以不舍得回去罢, 话说荀相在哪呢?”

小娘子道:ᴶˢᴳ“若求了签还没有走, 应当是在山房休息。”

周昭昭挽着江寄月的手道:“那听你的, 我们去山房逛逛。”

于是便去山房。

等在山寺里走动才知道各处都在争奇斗艳, 都想尽办法捡住这登高枝的机会。

周昭昭小声说:“若换成范廉这样,我可应付不来。”

江寄月道:“若范廉要你应付这些, 他就不是范廉了。”

周昭昭道:“倒也是。”

路经放生池时, 两个姑娘在抢同块石头, 那个地方光线最后,绿树映入池中,泠泠波光映上升,水汽降暑热,倒像是放生池中游上来的鲤鱼精。

因此那两个姑娘都不肯相让,各自捧着鱼食对峙着,江寄月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原本相安无事的,那个姑娘忽然抬手,击肘到江寄月身上,江寄月身子失衡,下意识抓她,那姑娘站得离池近,岩石沾水又滑,于是连拉带扯间竟反把江寄月往池里带去。

就在这时,长臂伸展过来,握住了江寄月的肩,将她身子稳住,不过裙边浸了水罢,那姑娘却结结实实落到池中去了,把锦鲤都惊游开了。

江寄月还有些惊魂未定,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问她:“这位姑娘无事吧?”

在周围人错愕又惊喜的目光中,江寄月回身看到了荀引鹤,他背光而立,眉眼在筛下的绿影波光中显得格外的温柔多情,江寄月站稳了身子,从他手心里离开,两人之间拉出了一个过道的距离,方才拜谢。

侍刀已经入水去救那位姑娘了。

荀引鹤道:“池边石滑,以后莫要在危险的地方起争执,容易累及路人。”

这话是对另一个留在岸上的姑娘说的,那姑娘愣愣的显然还没缓过来,却还是点了头。

荀引鹤转向其他人:“你们谁带了披风来,给这位落水的姑娘披了,银子我帮她付了。”

周昭昭忙解下她身上的披风给那浑身湿漉漉的姑娘送去,又道:“相爷,我好友的裙子也湿了。”

荀引鹤道:“我知道。”他对江寄月道,“若姑娘不介意还请去山房稍坐片刻,我让人去成衣铺子买身衣服来。”

江寄月低头检查那片水渍,其实不打紧的,便道:“相爷客气了,原本就是意外,与相爷无关,如何能麻烦相爷。”

荀引鹤温声道:“不麻烦的,姑娘随我来。”

江寄月便不自觉跟上去了,她其实有在思考就这么跟着走了,是不是稍显草率了,却在经过周昭昭提醒她一起的时候,江寄月听到小娘子轻声道:“不愧是世家公子,教养好,懂得照顾人,还体贴。”

江寄月唇角往下压了压。

其余人都不自觉给荀引鹤让开了路,但是那些目光总是会落到他们身上,江寄月有些不自在,荀引鹤却浑然不觉,问她道:“一来一回大约需要耗费些心力,我那儿有些书姑娘可要拿去打发时间?”

算了,不多想了,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那就由他带着走吧,江寄月依言回答了。

两人声音都不大,却可以答得一来一回,那话题抛出来总不见落地,反而有越抛越往上的感觉。

小娘子突然后知后觉,拉着周昭昭:“你说荀相的姻缘会不会就是江姑娘了?”

周昭昭没怎么念过书,原本听着江寄月与荀引鹤聊天觉得困极了,都差点打哈欠,一听这话一个激灵,意识到来活了,忙道:“你这样一说也对哦,师父说荀相的姻缘在寺里,方才阿月去求签,又让阿月在寺里多逛逛,你说无缘无故的,逛什么逛?”

两人的目光一对,小娘子捂着嘴后退一步:“这就是因祸得福吗?”

前脚刚被混账前夫抛弃,后脚就天降姻缘了?这人生转折得跟戏本子一样,拐得让人有些跟不上啊。

周昭昭倒是谦虚起来:“也不能说因祸得福吧,毕竟只是聊了几句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阿月也爱看书,遇上同样博学的荀相不至于冷场罢了。”

她抬抬下巴,让小娘子看另一个同样落了水,却只能沉默地裹着披风跟在身后,却一句话都插不上的姑娘看。

周昭昭道:“所谓天降姻缘,也不过是把契合的人送到你眼前,然后你恰恰有能力抓住她而已。”

小娘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山房内,荀引鹤正单膝跪地,替江寄月脱了鞋袜,手指握住她纤细的踝骨检查她是否扭伤了,所喜是没有的,荀引鹤便帮她把罗袜穿了起来。

江寄月倒有些不自在,想到寺里的那阵仗,道:“你怎么把事情闹得那样大?都要让人议论死了。”

荀引鹤道:“无论我娶谁都会起议论,反正舆论掌控权还在我手里,她们想谈便谈些吧。”

江寄月“唔”了声,道:“你确实不用担心,我今日才知道有好些姑娘喜欢你,听不得别人说你一句坏话,就要替你辩驳别人,你无论做什么事,她们都会向着你的。”

荀引鹤道:“我无论做什么都会向着我?”他无奈摇了摇头,道,“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们又能喜欢我什么?不过是杜撰出一个虚假的形象去满足她们的需求罢了,人,不就是这

样把一个个神造出来的吗?”

“嘘!”江寄月忙用手指点住他的唇,“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你如今还在山寺里,在菩萨的地盘上,你乱说什么,砸了菩萨场子,菩萨可不会高兴。”

“都是假的,我理会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做什么?”荀引鹤越说越不敬。

他若是真的信佛,也不会用法积寺表演所谓的天赐姻缘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用了点银子就让那和尚睁眼说瞎话地改了江寄月抽到的签文,连和尚都如此不敬佛,他又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