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页)

那是她最后的体面,是她无光生活里的唯一慰藉,此后她将真正地被逼到了绝路。

一想到她失去了那些繁重的庶务,她没了别的地方去,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就要镇日在这院子里面对荀引雁和那帮侍妾,以及诸多荒/淫之事,她就觉得害怕,感觉自己会深陷泥沼,被封住口鼻,再不能呼吸。

因此,她才想要孤注一掷。

郗氏再一次重复道:“让三爷休了我吧。”

荀老太太道:“可是郗家从没有被休弃的女儿。”

这句话是猝然一击,让郗氏本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如大海浪潮般回拍波荡起来,她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荀老太太。

荀老太太道:“引鹤这辈,荀家只有引雁与郗家结亲,江寄月再好,也不能在姻亲上给引鹤助力,因此,你与引雁的姻亲不能断,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荀家好。此事我会去信详尽告诉你父母,郗家愧对荀家在先,他们也会同意让你接着留在荀府,而且我想,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年节走动时,他们也不敢不对江寄月多加关照。”

郗氏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告诉爹爹和娘,老太太,你看在我任劳任怨为荀府管家九年的份上,给我份体面,你不要告诉我爹爹和娘。”

没有什么比破罐子破摔后,还和摔罐子的人说,这罐子还要重新黏起来后接着用更窘迫和困顿了。她与荀引雁早就过不下去了,如今裂隙更深,她还被如此拘着连个下堂都求不到,她不敢想往后荀引雁会如何对待她。

何况,还要告诉郗府。

被休弃的理由千千万万,她可以依托身子不行,难以生养,毕竟是为了操劳庶务熬坏的身子,她还能占几分理。可若是将如此品行不端的理由告知父母,郗府会因她蒙羞,她的爹娘还因她蒙羞的,而最后那些羞辱又会百分百地还到她身上。

那会比死还要痛苦。

可荀老太太已经定了音:“这些日子,你去跪祠堂吧,什么时候江寄月的神安住了,什么时候你再出来。”

*

江寄月再次从噩梦里惊醒,这次,烛火的柔光漫进了她的眼眶,暖暖地包住了她,让她得以在紧张的屏息后又松弛地把那口浊气呼了出来。

边上坐过了一个身影,江寄月并没有看得仔细,而是翻过身,依偎地靠过去,温暖的手掌抚着她的面庞,道:“侍剑说你午膳也没吃,小厨房的灶火上炖着海鲜粥,我让她们送来。”

江寄月闷闷的:“我不想吃。”

荀引鹤道:“你不用起身,就在床上,我喂你吃。”

江寄月不答话。

荀引鹤又道:“我还没用晚膳,就当陪我吃点,不然我也不吃了。”

江寄月这才慢腾腾地坐起,神色恹恹的,荀引鹤取来衣裳给她披着,又拿靠枕给她垫着,很细致地照顾完她后,才让人端了粥过来。

江寄月出神地看着帐顶。

那品粥炖得糯烂入味,用勺子翻开,海鲜的香味浓郁地飘了起来,江寄月确实饿了,就看了过去,荀引鹤盛出一碗来喂她。

江寄月道:“我自己吃。”

荀引鹤道:“粥烫,我替你端着。”

江寄月拿起勺子舀粥,一眼瞥见他拇指上多了道伤痕,很新鲜,一看就是今天的,江寄月正是敏感的时候就看住了,荀引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教训引雁时被他的腰带带到的。”

江寄月脱口而出:“你打他了?怎么可以?”

荀引鹤道:“怎么不可以?他没管好自己的娘子,挨着顿揍,合情合理。”

江寄月没法想象荀引鹤亲自打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身边侍卫一大堆,究竟得气成什么样才会自己动手。不过,最关键的是,她让荀老太太出面,目的就是为了把荀引鹤摘出去,可是他还是动了手,她这不是白替他打算了吗?

江寄月惴惴不安道:“娘有说什么吗?”

“娘能说什么,只是一顿打而已。”荀引雁是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血蛭,荀引鹤蛮可以活活把他熬死,可是他的小姑娘这样为他着想,倒让荀引鹤一时之间没法下手了。

荀老太太特意把他拦在二门,把他请去后说了那么多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只记得她说,让他体谅江寄月的苦心。

他抬眼望过去,看见自己年迈的母亲不安担忧的神色,胸腔里突然萦绕着一股不知什么滋味的情绪。

连他的亲生娘亲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所以在为荀引雁求情时特意把江寄月拿出来说。

只有江寄月才会觉得他会夹在丈夫和儿子两个角色之间感到为难。

于是那柄拿起的屠刀就这样被轻轻地放了下去,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荀引雁还在尽力为自己辩解。

说他也是被算计的那个。

说他很快就退出房门了,并没有冒犯到嫂嫂。

说他杀了那个多事的丫鬟,还打了郗氏。

所以求兄长轻饶。

每句话都听得荀引鹤心烦至极。

荀引鹤抬起脚,把他踹在地上,靴底压住他的喉咙,在荀老太太的惊呼声中,荀引雁的双眼因为窒息暴突出来,面皮红涨,青筋爬得到处都是。

他说:“郗氏是你的夫人,你管不好你的夫人,这罪,你也当受。”

他又说:“明天给我滚去法积寺修行,由我的人看着,一律酒色都不得碰。”

不碰酒色对荀引雁来说根本不亚于凌迟之刑,可荀引鹤的目光沾着四溅出的狠厉,荀引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挨了打后还要谢荀引鹤开恩,没断他金银,没夺他官位,还能有胡吃海喝的资本。

荀老太太却沉默了下去。

等荀引雁屁股尿流爬了出去后,荀老太太的身子也佝偻了下去,好像所有的精气神都在刹那被抽了干净。她道:“你不肯放过你的父亲,那你以后会放过引雁吗?他是你的弟弟,无能又没有志气,你完全可以当自己养了条宠物。”

荀引鹤道:“卿卿不想让我为难,我便暂时不动他。”

无论如何,在江寄月的眼里,他并不是那等穷凶极恶的人,不会连孝道都不顾,所以荀引鹤就算装,也得继续在江寄月面前装下去。

所以当下必须平安无事,否则江寄月会产生些不好的联想,荀引鹤不愿他们夫妻之间生一点的嫌隙。

倒是荀引雁和郗氏运气是真好,阴差阳错地暂时逃过了一劫难。

但把荀老太太的处置告诉江寄月时,江寄月却并不觉得,她叹气道:“不能和离吗?”

世人多觉得女子下堂丢人,所以荀引鹤以为江寄月是失望,对郗氏处罚过轻ᴶˢᴳ了,他沉吟了下,想开解江寄月,却听江寄月道:“她家中没有父兄了,竟然无法替她撑腰做主,连和离都不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