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页)

荀引鹤看着郗冰无所谓的笑,又想到江寄月红红的眼眶,脸色有些阴沉,郗冰还道:“但我确实也没想到你会娶了他女儿,他拒过你的求婚,还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当时看到那些书信,还觉得是在替你出恶气,哪里想到,你一点都不在意,真是贱啊。”

他儿子听了,着急地叫:“父亲,你在说什么?”

郗冰隔着栏杆,冷冷地看着荀引鹤,像是一种挑衅。

在世家眼里,荀引鹤确实贱啊,出身世家,由世家抚养长大,反过来却插世家这样狠一刀,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郗冰道:“等你死后,我看你有什么脸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荀引鹤没回答他,仍旧负手站着,狱卒为了讨好他,问道:“相爷,小的进去管教管教他。”

荀引鹤仍旧未动,那狱卒已经颠颠地进去了,原本在郗家面前蝼蚁一样的存在,如ᴶˢᴳ今也敢揪住郗家家主给他两拳了,养尊处优的老爷被打得哭爹喊娘,一群人哭得哭,拉人的拉人,还有扬拳头的,被狱卒一吼又都颤颤地安静下来。

荀引鹤一直冷眼看着,这时方道:“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必然让人为你挫骨,去岳丈坟前扬了你的灰。”

郗冰睁大了眼,被荀引鹤这话气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但再转眼,荀引鹤已经走了,狱卒忙提灯跟上,殷勤地照着路。

郗家这个大案审了许久,其实郗家有没有谋逆,大家心里都有数,但也都不敢说,荀引鹤这把刀出鞘得快准狠,谁都不想被盯上。

倒是有几个大胆的,还上了折子说荀家与郗家有姻亲关系,也该查查荀家。

荀引鹤翻过折子,是几个愣头青,属于清流那一派,没看清楚局势,只觉得荀引鹤也是世家出身,趁此时候能踩一脚是一脚。他不以为意把折子扔了,自然有人为他辩护。

——郗家的大姑娘失踪一个月了,连公公和大伯的葬礼,大姑子的婚礼都没出席过,你还搁这姻亲呢?

查‘清’事实后,郗家九族都被处了个斩立决,在菜市口处决,荀引鹤是监斩的,一切如当时陶都景受刑一样。

他喝着茶,空气中到处是浓重的血腥气,血层层从台子上流下来,滴滴答答,沙石都红得发黑了,人头一个个码得齐整,成了人头观,各个死不瞑目,很壮观。

就是在这时候,荀府急匆匆来人报,说江寄月要生了。

江寄月的预产期不在今天,是提早了半个月发动的。

荀引鹤匆忙之际,打翻了茶盏,把副监拎到主座上坐着,自己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马车里常年熏着香,他一进去,就知道自己身上血腥味重了,他沉着神色换上了备用的干净衣服,露出了串在手腕上的佛串。

他方才监斩时,每落地一颗人头,他就拨一遍念珠。为江寄月祈福,不想老天爷把自己的杀孽算到江寄月的头上。

可是她还是早产了。

荀引鹤有时候也不明白,明明他的一切初衷都是好的,但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都必须鲜血淋满手,为什么非要如此呢?

他系腰带的手都在抖。

马车才停稳,他便跳了下来,往桐丹院跑去,同样浓重的血腥味让荀引鹤脸色煞白,明明方才还能冷静地看着人头落地,此时却忍不住恶心。

他没给自己缓气的时间,径直冲进屋里,荀老太太拦都拦不住。

屋里稳婆托着江寄月的上半身,喂她喝参汤,看到他进来,吓得手都晃了下,江寄月呛住了,荀引鹤忙接过江寄月,给她顺气。

稳婆诺诺地站着,都说产房血气重,不吉利,男人是进不得的,可是看荀引鹤那样子,似乎半点忌讳都没有,稳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劝出声。

江寄月喝完了参汤,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公务不要紧吗?”

“不要紧。”荀引鹤的声音都在发紧,江寄月浑身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分不清究竟是疼的还是用力的,她脸色很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很憔悴,很憔悴。

荀引鹤的大掌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问稳婆:“夫人情况如何?”

稳婆道:“夫人情况不错的。”

荀引鹤提高了嗓音:“这也叫不错?”

床尾放着的脸盆里都是血,当他没看见呢。

江寄月一扯他的袖子,道:“稳婆说了,我是头胎,所以艰难点,但也在慢慢开指了,就是疼得慌,难熬些而已。”

就是,而已。

荀引鹤也不知道江寄月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两个词的,他抱着江寄月,轻声说对不起。

江寄月不解:“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稳婆在旁道:“夫人身体底子不错,等开了指,会生得快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哪个都很艰难,相爷还是让夫人好好躺着,攒点力气罢。”

荀引鹤小心翼翼地把江寄月放下,坐在床边看着她。

再过了半个时辰,江寄月就把孩子生出来,从小跑山跑惯的体格确实好,稳婆都说头胎能生得这样快,已经很好了。

她边说,边把孩子身上的血擦干净,裹上准备好的包褥,给荀引鹤抱过去:“恭喜相爷,是小公子呢。”

却见荀引鹤根本没有功夫理会这个,他弯下腰,在已经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的江寄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稳婆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

江寄月这黑沉一觉,睡了差不多一天,等醒来时,荀引鹤还靠在床头,她迷蒙地问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吗?”

荀引鹤回神,探过身来:“生了。炉上炖着鸽子粥,我让人端过来。”

江寄月动了动,才发现她的手一直握在荀引鹤的掌心里,生产时是,生产完后仍是,江寄月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长的是像你些,还是更像我些?”

荀引鹤道:“我不知道。”

江寄月道:“你不知道?我这睡了几个时辰了?”

荀引鹤道:“差不多一天了。”

江寄月更是惊讶:“都一天了,你还不知道平安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没去见过他吗?”

荀引鹤道:“孩子有奶娘照顾,娘也看着,你总是不醒,我担心你,不敢离开你半步。”

江寄月叹气,道:“我只是太累了,所以睡得久了些。”

荀引鹤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一直守在这儿。

江寄月没说这话,只道:“让人端粥进来吧,我饿了。”

粥是一直滚着备好的,很快就端上来了,荀引鹤扶着江寄月靠在枕头上,亲自端着粥喂给她吃,佛串从他的腕骨上垂了下来,江寄月盯着了,道:“我记得你不信这个,怎么戴上了?”

她想了想,觉得便是现今,荀引鹤也是不信的,不然这佛串也不至于戴得有一下没一下的,连她都是头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