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嬴政耐心的在兴庆宫停留了许久,用以维持塑料母子情,皇太后耐心着性子敷衍他许久,假笑着听他谈天扯地。

如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嬴政终于起身告退,皇太后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之后的几日,嬴政每日晨起之后便先往兴庆宫去问安,同皇太后一道用了早膳之后,再返回太极宫理事,而在此之际,也总能见冯兰若带着兴庆宫的宫婢在外煎药,侍皇太后甚是恭谨。

这么过了半个月,皇太后身体有所恢复,太极宫便以尚书左仆射董昌时为正使、礼部侍郎唐定为副使,在礼官与内侍们的簇拥下往翠微宫去宣旨。

“昭仪冯氏,毓秀名门,柔嘉表范,贞静持躬,事后至孝……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尔为淑妃。”

冯兰若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尚未侍寝便得加封四妃,且还是四妃之中仅次于贵妃的淑妃,当下又惊又喜,谢恩领旨之后,又向两位册封使诚谢。

董昌时与唐定忙道不敢。

又有礼官请冯淑妃更衣,往太极宫去向天子谢恩。

嬴政彼时正在批阅奏疏,见了冯兰若之后,便将手中御笔搁下,招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冯兰若依令而行。

嬴政道:“还记得朕之前说的话吗?”

冯兰若短暂的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天子说的是她当初往太极宫来送汤水时同她讲的话。

她郑重其事的点头:“妾身永志不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那倒不必。”

嬴政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微微一笑:“不过,朕现下倒真是有件事须得叫你来做。”

冯兰若心头微动,当下屈膝一礼:“请陛下示下。”

嬴政道:“妃嫔晋位四妃之后,按制是能召见母家亲眷的吧。”

冯兰若想到家中母亲,眼眶微热:“是。”

嬴政便道:“正巧皇太后近来身体稍安,便叫冯家有诰命的女眷一道入宫来探望吧——你传个话出去,叫你堂姐也一起来。”

冯家子弟诸多,然而能拥有诰命的女眷,也不过是冯老夫人及几个儿媳罢了,现下其余几房在外为官,除了冯老夫人之外,留在长安的,也只有冯大夫人刚跟冯四夫人妯娌两个。

冯兰若听得微怔,有些不明所以:“陛下需要妾身做的是……”

嬴政:“你们四房同长房不是有过龃龉吗?你自己也说,你伯母跟你堂姐知晓你可以入宫之后,很是说了些酸话吧?”

冯兰若:“这倒是真的。”

嬴政笑了一笑,意味深长道:“如今你为正一品淑妃,扬眉吐气,常言讲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岂不可惜?”

冯兰若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反应过来:“难道,陛下是想让妾身……”

嬴政微笑不语。

……

自打朝议当日一场纷乱,皇太后当庭晕厥过去之后,冯家内部的氛围便有些低沉。

冯老夫人与冯明达深因计划进展不顺而心头郁郁,又因为先前看走眼,误将噬人鲨当成没头脑选为先帝嗣子而懊恼不已,而同他们比较起来,冯家四房的烦恼便要更加隐晦一些。

家里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事情怎么越看越古怪了?!

冯四爷如今官位从四品,乃是鸿胪寺少卿,因为是庶出的缘故,家里边联系宫内的事情从来都不归他管,又因为身处鸿胪寺这样的清水衙门,迎来送往少了,消息自然不畅。

故而也是到朝议这天,他才猝然发觉——大姐你不对劲啊!

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年迈寡妇,大姐你年纪也不小了,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就是了,好端端的你给新帝挖什么坑啊?

关键是这坑挖的也不咋好,新帝他根本没掉进去,还反过来砸了你一脸土!

桥豆麻袋,这些都不要紧——你一边给新帝挖坑,一边把我闺女送进宫去给新帝当小老婆,你这存的是什么心啊?!

这他妈不是妥妥的拿我闺女当炮灰吗?

新帝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拿你怎么样,这不得找我闺女顶雷?

怪不得这“好事”没给大哥家的女儿,原因这不就找到了?

冯四爷越想越窝火,盘算着下朝之后必得跟大哥理论一二,哪成想冯明达却先一步被新帝宣走了,等再度出现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啊!

冯四爷冷眼瞧着冯明达如意算盘落空,再回到家之后见嫡母冯老夫人也是面笼阴云,心头不怒反笑。

打雁的被雁啄了眼——该!

笑完又开始发愁——我闺女怎么办啊!

冯四爷就盘算着尽快向新帝投诚。

就冯家目前风向来看,嫡出的几房无疑是站在新帝对立面的,冯老夫人的态度更是不言而喻,这会儿都没分家呢,他们就把自家当外人,推四房的女儿进宫当炮灰,这种队友那能靠得住吗!

相比之下,新帝早先虽有荒唐顽劣之名,但是今日朝议得见,却是龙章凤姿,谋略非凡,现在不赶紧上船,以后怕连个位置都占不上!

冯四爷打定主意,马上就往书房去写奏疏了,大力鼓吹新帝今日朝堂之上的义举,褒赞其为至孝之人,先帝眼明心亮,择一圣君,更是国朝之福、黎庶之幸。

明眼人都知道今日皇太后在朝堂之上大失颜面,冯家更是损失惨重,如今冯四爷身为冯家人却带头为新帝唱赞歌,其站向可谓不言而喻。

冯四爷私底下也跟妻子送风:“他们既不拿咱们当一家子,咱们又何必巴巴的往上贴?女儿已经折进去了,家里头诸多事项,好好歹歹,你要有个成算。”

冯四夫人一一应了。

冯四爷前脚把这封奏疏递上去,后脚冯明达就收到消息了——毕竟他是尚书右仆射嘛。

冯明达窝火异常,按捺住怒气没有发作,归家之后才请了弟弟往书房去:“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身为冯家子嗣,居然踩着自家人的脸面攀爬,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大哥,可还有这个家?!”

冯四爷很茫然,装傻充愣:“啊?难道大哥觉得新帝为先帝守孝不对?还是大哥觉得先帝选错了后继之君?”

冯明达被他噎住,脸上涨红半日,终于冷笑出声:“看起来,四弟是翅膀硬了啊。”

冯四爷敷衍着道:“一般硬一般硬。”

这边兄弟俩不欢而散,内宅里冯老夫人难免要给冯四夫人脸色。

她是正经的婆婆,又是皇太后的生母,冯四夫人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

冯大夫人去劝她:“弟妹,你得多多规劝四弟一些,一家子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四弟他糊涂哇!”

冯四夫人被她这么一劝,真是新仇加旧恨,分外眼红。

当年小叔子急功近利犯了事,也是冯大夫人力劝叫自己丈夫顶雷,说老夫人听闻消息之后担心的病倒了,做儿女的不能不孝,给冯四夫人膈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