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幽暗的房间里,人头攒攒。

人们蹲在狭窄的空间里,头上的人工照明把一整日都伪装成白昼,让人连基本的时间飞逝都感受不到了。

她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简单粗陋,像待死的囚犯,麻木的表情没有一点生气,宛若一簇不见光而无法光合作用,正在慢慢凋零枯萎的花。

这里都是女性。

外面还有带着面罩的士兵在外面巡逻。远看他们具有士兵的身形,但是近了便会发现那些“人”身上异于人类的组织器官,他们头上带得不是面罩,而是生长出来的虫类复眼与口器。

这些都是变异人。

周遭安静的很,但若是仔细听,能在这群女人里面听到一些小声交谈的声响。

“哎,”齐肩短发的女孩趴在地上,脸被透明的地板挤得特别滑稽,她眨巴眨巴眼,轻声道:“我刚才看到它动了!”

她身边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身上散发这一种温和又成熟的气质,戳了戳她的肩膀,说道:“你这样很奇怪。”

她们周围一圈,几乎都是年轻女子。

脚下是不知多厚的透明地板,正常人往地下看,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黑色,但是若是打量细看,就会发现,那坨巨大的黑色,会轻轻上下浮动。地面有频率地微微颤动,就像在呼吸一样。

这是一只巨大的虫子的一部分。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女孩发现,这所地下实验室,竟然是建在一个体型大到无法想象的巨虫之上,而且刚好在头部位置。

于是女孩推断,这虫子的体型大概遍布整个山区的地下。

短发女孩一点都不怕虫,把脸一侧,耳朵贴到地面,说道:“我感觉它好像在低吼。”

同伴看着她这幅样子笑了笑。

突然,长发女子拍了拍趴在地上女孩的肩。后者连忙坐起,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有人过来了。

整个地下实验室都发着幽幽的酒红色的光,是人类故意研制的,好像可以让虫类休眠。

这光把这里的气氛烘托得有些诡异。

几个士兵和研究员路过这里,边走边报告着什么。

“‘方舟’的尾部刚才受到了巨创,状态极其不稳,现在正在麻醉修复——蝗人已经成批放出,会阻止人类继续攻击尾部……”

方舟是这只大虫子的名字。

“知道了,”一阵沙哑的机械声,“你去挑一只繁殖体过来。”

说罢,屋子的门轰然被打开,屋子里惊起一波尖叫。两位女孩和身边的年轻同伴沉默不语,看着那个带着真面罩人类研究员。他带着耳麦,与另一边报告完毕之后。目光开始在这群人身上扫视。

突然,一个女人被拽着头发拖出去了,她挣扎着留下尖叫和哭泣,沐浴着同伴惊恐的目光。

那研究员全然不顾这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变异人士兵上前来堵住她的嘴,尖锐的声音才缓下去些。

研究员问道:“你要繁殖体做什么。”

那沙哑的声音默了一会儿不作答。

身边一个人类士兵凑上来窃窃私语了些什么,研究员明白了,嗤笑了一声:“你儿子来了?”

声音道:“他受伤很严重,需要恢复。”

“什么伤需要繁殖体?他断了胳膊还是腿?”

声音逐渐低沉:“双腿。”

研究员阴森道:“你要救你儿子我不拦你,但是你别忘了他还是个联盟上校。你要么说服他让他留下来,要么杀了他。如果他醒了闹出什么事来,我们做得一切会功亏一篑。秦苛,你别做糊涂事。”

那边的声音似乎更加沙哑不清了:“我知道。”

“秦苛”这个名字一入耳,长发女孩立马瞪大双眼,身体颤抖了一下。

秦苛……

他的儿子,联盟的上校……是秦烟。

应该不会那么巧得有第二人。

她还没有震惊于那人竟然是秦苛这件事,头脑先被这一条二级结论冲昏了一下。

身边的短发女孩抓住了她的手,分享了她的微颤,担忧道:“樊青姐,没事吧。”

哭声和研究员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樊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她看着那只被女孩紧紧抓住的手,笑道:“谢谢你,枣儿。”

唐枣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身旁的年轻女孩也听到了“秦苛”这一个名字,朝樊青凑过来,小声道:“队长,我们行动吗?”年轻女孩后脖颈上纹着一只黑色的鸽子,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傅晴。

周围一圈年轻女子的目光都停在樊青身上。

樊青的理智已经回归了,她攥紧拳头,说道:“不,不要轻举妄动,等指示。”

……

傅城停下来,瞪着眼睛看着时舟。

他道:“你……就不怕方既白跟秦烟群殴你啊??”

时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她们是军人,我没有逼她们。”

傅城咽了口唾沫,刚才巨大的喜悦退下之后,身上的伤又开始微微发痛。

他刚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时舟曾经尝试过“钓鱼执法”,从东拼西凑的亲卫军里选拔了千位女子伪装成普通妇女散落在新世界以及各组织的贫民区。

既然他们想要复苏造物计划,那么一定会去诱拐女性作“原料”。

这本来是碰运气的计划,但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中了。有秘密的组织去寻罗贫民区的妇女遇到了伪装的女兵,那士兵非常的聪明,故意装作“出卖姐妹来替她赎命”,把其他的伪装兵陆续掺和了进来。

就在不久前,时舟收到了一条消息,只有短短的一个“Y”字——这是她们定下的暗号,说明大部分潜藏成功了。

她们被移过来的时候大概被蒙上了感官,不知道所处何地。现在正等待着与北伐人员接应。

时舟说道:“在派她们伪装之前,我告诉过她们,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们甚至可能会被拉去做人体实验,如果要退出我不会拦着她们……但是她们还是去做了。”

傅城磨了一下后槽牙。

“我只是觉得……要是方既白知道了,大概会很担心。”傅城说,“你刚才说……那个领头的樊青是秦烟的青梅竹马……要是她知道了幕后人是秦苛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时舟转头看着他,道:“你觉得,如果换做是我面临这种情况,我会怎么做。”

“我觉得……假如我有爹的话。”傅城挑了一下眉,想象道,“当你看到你公公祸害人间我还帮着他的时候,你一定会冷静且毫不犹豫地崩了他以后再崩了我。”

“是的,”时舟语气毫不踌躇,说道,“她和我一样,她也是军人。”

面对这种残酷得常人难以抉择的时候,他们也会将儿女情长冷藏,变成服从大多数人利益的联盟利刃。这与性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