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飞行器蜿蜒着穿越虫潮,像一只逆水而行的舟。

三号看到了直冲其来的飞行器,紧咬了一下牙关,挥手间,改变了波澜般的黑色浪潮,更多的虫子朝傅城所在的飞行器涌过来。登时飞行器消失不见,被密集的变异人所包裹住。

三号紧盯着被围住的那个中心点,额头上有汗水滑下。

忽地,所有仍在战斗的飞行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机身没在了浪潮里,随后,白光爆炸,黎明的颜色撕破了成片的夜色,包围像是一张巨幕破了洞,机群从里面出现。

徐彦成的白激光雨机队救援赶到了。

堵住傅城的那一群虫人溃散开来,机器从中飞了出去,直指向方舟头顶。三号的瞳孔一缩,负隅顽抗地再次挥手,使剩下的残余虫人继续拦截。但是药效最强的时间已经褪去,效果不尽人意,连方舟也无法再听从他的指意抬起前肢。

三号的脸上爬满了黑色的血管,他又掏出注射器,这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管。

飞行器离方舟头顶还有一段距离,周围尚有虫人跟随。

突然,舱门打开,傅城从上面挑了下来,他刚好踩到一只变异人身上,虫子的翅膀一歪斜,下沉了几分,傅城顺势滑落,直接朝三号砸过来。三号猝不及防地被踹到了胸膛,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傅城缓冲地向前滑了一些距离,停住之后,立马回头抢药剂。

注射器滚到了手边的不远处。

三号眼疾手快,与他同时伸手,二人扭打了起来。

三号身体上的黑色血管越来越多,像是恶毒的黑蛇,会蜿蜒着吸取力量,只是纠缠了一会儿,他的肌肉便开始微微发颤。傅城占了上风,翻滚之后,将三号压制在身下。方才他大脑宕机了一会儿,体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此刻他喘了一口气,拽着三号领子将他紧紧摁在地上。

三号的面罩被掀开,对上了傅城锋锐的眼神。

傅城冷道:“你他妈你想做什么。”

三号吃力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试试能不能从你手里夺过这个东西。”

傅城:“秦苛让你来的?他到底什么目的。”

听到这个名字,三号嘴唇张合了一下,眼神慢慢地转动,望向了傅城身后的天空,他道:“秦苛他想让我死。”

他说道:“因为他要死了。”

傅城皱眉。

耳边是嘈杂的战斗声,三号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着他的话:“我们被他培育出来,被他养大,我们有着不同的个性,好像是人一样。”

三号看着傅城,嘲笑道:“但不是。”

他说:“人应该顺应着本性而活。不是像变异人,依赖着它的尸王,仿佛一个被人种了蛊的傀儡——我们没有**纵,蛊长在我们的内心,我们天生如此,这不是一个人该有的。”

“我觉得我应该憎恨秦苛,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去顺应他的命令。他并没有精神强制,我却仍然能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牵连。当他思想垂暮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要去赴死,于是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无措。”

三号说:“我居然认为我们应该和他一起去死。”

凸出的黑色的血管已经漫上了三号的整个脸。傅城这才明白,无论是他控制住了方舟打败了军队,还是败在傅城手里,他都无法活下去,自愿注射了这个强化药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这一行,没有什么计划,是来自杀的。

三号的声音犹如破旧的风:“我们只是他的试验品。”

傅城听了一会儿,注意到了他一直的用词,疑惑道:“我们?”

话音一落,傅城的瞳孔缩了一下,他的耳边传来了衣摆翩飞的声音。他本能地向身边一撤,用野兽捕猎时警惕的目光,盯着声源处,然后愣了一下。

时零走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注射器。

此时,三号的反噬已经十分严重,还存留着痛苦的一口气,瘫在原地,无法动弹。

傅城被时零所救,而且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时舟小时候的事情。从回来起,傅城就没有将他置于敌人的一方。他沉重地启唇,但是时零先他一步说道:“是我带他来的。”

方舟身边一直有士兵和飞行器看守,如果只凭三号一人是无法接近方舟的。

傅城:“……为什么。”

时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那管药剂注**了自己的身体里。

傅城一咬牙,神经紧绷之时,恢复被他控制的虫人们震动着翅膀,浮了上来。他准备用意志力和时零硬碰硬,但是,过了一会儿,傅城的大脑并没有受到疼痛的压迫。

时零望着奄奄一息的三号,他的头发像折腰的芦苇穗,在风里慢慢地起伏。

“他说错了。”时零说道,“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人。”

三号的脸上露出一个讥笑,然后肌肉慢慢地缓下去,没有说出话,便咽气了。

时零仍旧看着他,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他以为的蛊,就是情感。他眼中的人类太过于自由脱俗了,实际上,每个人都被这种东西禁锢着。这本就是人类天生的。”

时零说:“他没有被控制。这只是感情。”

傅城站了起来,漫天的虫人已经平息下来,飞行器也不再开火,他们慢慢地悬停,在方舟的周围,就像是审视一个人一生的无数双眼睛。

傅城说:“那你呢。”

时零:“我也是。”

这个问题,他在北方时,就已经回答时舟了。

傅城死死地盯着他,说道:“……时舟他把你当亲人。”

时零:“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时零朝傅城一笑。

他的笑容很难遇,像这种,傅城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种释然。

他转身了,利用他那点刚获得的控制力,叫来了两个虫人,他俯在上面,飞向远处了。

傅城挥手,没让虫人和军队拦他。

傅城有一种情绪堵在心口,不知何滋味,就像看着一个友人的背影,明知道再也见不到了,却无法阻拦。

……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结束。

……

总务院的大厦已经无法完全抢救,联盟尽力控制火势不会朝外蔓延,然后,这座早该翻修的老旧大厦燃烧殆尽。

……当秦苛还剩下一点意识的时候,有人扶住了他。黑色已经布满了他整张脸,像是他半生疯狂的罪有应得。他吃力地呼出一口气,艰难地透过烟气和阴翳看着身边的人。

时零的脸上亦是黑色血管,他扶着他,走进了还算完好封闭的房间,这里是平常的工作人员的饮水间,很小。

火光在毛玻璃外跳动着,温度已经到了使人丧失理智的程度。

时零关上了门。但是没用,门还是承受不住高温,玻璃炸裂开来,门框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