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梁不正

那些偷偷被池灿听见的话,总是在池灿心里留下最深的印记,可能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会记得。

也是从上一个冬天开始,池灿才突然发现冬天是如此漫长寒冷。

他习惯的冬天有厚毛绒围巾手套、妈妈织的彩色漂亮毛衣和包厢里热气腾腾的大餐,热热闹闹,五彩缤纷。现在池灿站在窗边发呆往外看,发现所有最初感到新鲜的景色都一成不变的萧瑟,只有一方孤单的天井、光秃秃的树干和凛冽长风。

日子其实过得很快,尤其在池灿来到风城之后。

逐渐临近池灿母亲陈英的忌日,李景恪原本没想起这回事,是那天许如桔在古城学校附近碰见心不在焉过马路差点撞上车的池灿,发现这孩子大好年纪整天愁眉苦脸的,嘴巴紧闭,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回来后跟李景恪提起,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景恪吊儿郎当十几年,去学校开个家长会就觉得堪比坐牢,没想到有一天要被许如桔拦住开小会,讨论该怎么做个合格大人的问题。

“你到底怎么当家长的?”许如桔一开口自带职业惯性,李景恪现在在她眼里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奇葩家长几乎没什么分别,“我搬来这么久,回来的次数也不多,次次看见池灿他都不高兴,青春期的学生小孩本来正是成长关键期,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问一问怎么了?”

“过一阵就好了,”李景恪看着路边,无所谓般说,“都是个过程,都这样。”

许如桔见他这么说,狐疑了片刻,问道:“是不是他在学校早恋了?是那个叫段雨仪的女生吗,初中班上他们就在一块儿玩,但是这也得合理引导的……”

“你让我怎么引导,”李景恪原本微微拧眉,忽然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万一引导着让他去气死谁么。”

“能气死池正茂吗?”

许如桔跟着皱眉,反而面色凝重起来。

她第一次知道李景恪的性取向,是当年李景恪还在中职上学的时候。

那时她刚考上大学,替阿奶去给李景恪送东西,很久没见,她在见到李景恪的同时也认识了程言宁。许如桔确实很讶异,不完全因为程言宁是个男人,而是有种刻板印象,对李景恪也会跟人确定关系谈恋爱这件事新奇又吃惊;李景恪也很不解,当时随便地说只是一段关系而已,和谁都一样。对许如桔而言李景恪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这件事对许如桔外婆却没有这简单。虽然李景恪孤身一人,只在家中借住了不到两年,但他们也再没有其他长辈,婚约由老人一人做主,无论许如桔如何反对和劝说。

直到两年前,李景恪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有违天理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消息突然传遍镇上村里,阿奶在极度愤怒中让许如桔跟李景恪从此断绝往来。

许如桔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是干干净净来到这个世界的,年幼无知,与为数不多的亲人和朋友度过难以为继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时刻。曾经他们这个构成奇怪的避风港里,她、阿奶还有李景恪,他们明明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被迫患有好像无法根治的疾病,贫穷与厄运缠身,最终分崩离析。

“上次你问我,我其实不希望你把池灿送走,也知道你应该不会,”许如桔有些哽咽,很慢地说,“但我也想让池灿不用过跟我们一样的日子。”

她苦笑了一下:“你当我是职业病好了。”

李景恪半晌没说话,冷风呼啸而过,刮完一个冬天也不会停歇,犹如永夜难明。

“快一年了,”他转身回来,说,“陈英忌日可能快到了,池灿的事我有分寸,放心吧。”

他没有说的是,正因为不能让池灿过一样的日子,他才需要对池灿更冷淡一点。

何况不止丁雷这个麻烦没有解决,许如桔显然已经把池灿当成了自己的学生、弟弟和家人,李景恪不可能将实情说出来,难道要说是池灿先喜欢上了他的哥哥吗?还是李景恪只让池灿依赖依靠离不开他,而没有允许池灿喜欢他,那些幽暗的种子是无端端洒下,无端端从池灿叛逆的心里冒出来的,和李景恪没有丝毫关系——这听起来会更荒唐。

许如桔只用一句上梁不正就能拆穿这种冠冕堂皇。

李景恪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但看上去确实很有分寸,而比起用利用池灿毁掉池灿的方式去报复池正茂,不让历史重演可能才是唯一的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