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酒楼与赌坊◎

齐家酒楼在京城的东边, 东家是京中生意场上甚有名气的荼老板。酒楼后头的巷子里有个京城最大的赌坊,也是他的生意。

公孙遥跟着李怀叙等人上楼的时候, 这荼老板正点依y向物h头哈腰地在与一众世家纨绔说笑, 见到李怀叙和程尽春过来,立时两眼笑成了桃花瓣,宛如见到了自己的财神爷。

“九皇子真是稀客呀!许久不上草民这酒楼, 还以为是成了亲之后便将我这小地方给忘记了!”

他只差没跪下来与李怀叙相迎, 走到他跟前,腰都弯到了桌边。

后头立时便有人提醒他:“荼老板好歹是个做生意的, 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如今我们这九殿下,哪里还能称皇子, 该叫瑞王殿下才是!”

“是是是,瑞王殿下!”

荼老板喜笑颜开, 当即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这记性, 恭喜瑞王殿下, 贺喜瑞王殿下,这几日来好事成双, 不仅成了亲, 还获封王位,食邑万户, 实乃喜上加喜,喜不胜收啊!”

若换从前,听到这几句话,李怀叙高低得给这荼老板来点什么赏赐。

但今日公孙遥还跟在他身后, 他按捺住自己那点不该有的激动, 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几日不见, 荼老板还是这么会说话,本王很是欣慰。”

……然后呢?

荼老板脸都快笑僵了,也没等来他的下文。

他默默地眨了眨眼睛,不应该啊,往常这位爷上他们酒楼,他只要马屁拍到位了,那赏赐自是少不了的,今日怎的,只有这一句话?

难不成是他马屁没拍对地方?

他一瞬间心思转的比九曲回肠还深,忙又道:“瑞王殿下成亲后忙到今日才得空与诸公子们出来相聚,实在难得,为表草民心意,今日殿下与诸位公子的账,便就不记了,还望殿下往后也能不忘记草民这地方,多多常来才是。”

“不记账了?”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不赏点东西,好像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李怀叙心下犹豫。

而公孙遥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中,便听出了他又想要大手大脚开始充面子的心思,在他身后憋了许久不曾出声,终于在此时此刻探出脑袋,将容貌暴露在众人眼前。

“瑞王殿下好大的面子,我从前来过这齐家酒楼无数次,也不曾碰到过店家这样大方,哪想今日跟着殿下头一回出来,竟就见到了。”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是……?

众人闻着声响,立时便将注意全都放到了李怀叙身后。

自他背后探出头来的姑娘,长相可谓是颇有几分姿色,远远看去,便能瞧见她清灵的面庞,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而细看,又能发现她五官实在精致,不单单是眉眼,鼻梁也挺翘,唇瓣似樱桃,清清浅浅地笑起来,就像是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江南姑娘,生就带有一股韵味。

不浓烈,却足够引人注目,且美的干干净净,属实是天生丽质。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寻常他们出来玩乐,身边带美姬的也是大有人在,但李怀叙却是从未有过。

无他,只因宫里淑妃娘娘还管着呢。

自家儿子好赌爱玩的性子已经掰不回来了,若是再不管着他豢养宠妾美姬,那这位九皇子,就当真成了世家姑娘们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闻之皆可唾一句,不论他的样貌长相有多出众。

所以,为了不得罪淑妃,众人跟随李怀叙混迹风花雪月这么多年,从未敢起过往他身边送人的心思,也从未见过他身边主动带着哪个姑娘。

所以,今日这个,不出意外,应当,大概,也许,只能是……

思及此处,众人纷纷色变,原本坐没坐相、歪七扭八的几个,也都赶忙站起身,整肃衣冠,调整面容,声音此起彼伏,却又莫名齐整地道:

“拜见瑞王妃娘娘!”

齐刷刷的一片,煞是壮观。

甚至引得用屏风隔开的雅间外的人,也好奇伸过脑袋来围观。

公孙遥不想,这群人一个个看似顽劣,但关键时刻倒是都还挺机灵的,环顾他们一圈,总算从李怀叙身后落落大方地走出来。

渌波的裙裾微微摆动,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各位不必拘礼,我今日是随着王爷来与诸位同乐的。”她浅笑道。

同乐?有你在,谁还敢乐?

众人心照不宣,又纷纷扬起谄媚且牵强到不行的笑意:“王妃娘娘真是折煞我等了,快,快请坐,请上座!”

待遇倒是比他这个王爷还要好。

李怀叙在一旁见着,没有吭声。

但公孙遥还是晓得要给他面子的。

“王爷先请?”

“王妃先请。”

人都已经带到此处了,李怀叙倒是也不在乎这会儿再在人前坐实他们对自己也许惧内的猜想。

公孙遥遂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掠过众人,坐到了他们原本打算留给李怀叙的位置。

荼老板心明眼亮,动作似风,在公孙遥落座后不过刹那,又赶紧喊人在她身边加了张桌椅。

显然,这是要他们夫妻一同坐在上首的意思。

“荼老板果真是块挣大钱的料子!”

程尽春打着哈哈,将这无人敢说话的僵局打破,一手搂着一个素来交好的纨绔子弟,带着他们重新回到座上。

只是有公孙遥在,这僵局始终只能是僵局。

落座后的众人早已没了先前的那股自在,只觉自己如今拘谨的像是在家中父母爹娘面前用饭一样。

哦不,这是比在爹娘面前还要可怕百倍的事情。

宛如是见到了传闻中的淑妃娘娘,抑或是,皇帝陛下。

各色菜肴陆续上桌,美酒也纷纷入壶,但无一人敢先动箸,全等着公孙遥或是李怀叙发话。

“那便开宴吧?”公孙遥又问李怀叙。

李怀叙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那便开宴吧!”

菜肴总算能入口,却是食之无味。

在座众人或许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齐家酒楼的油炸酥肉,也会如此难以下咽、味同嚼蜡。

公孙遥边吃边观察着这些人的脸色。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自己的出现,无疑是给今日这场本该热热闹闹的聚会添上了一层寒霜。

瞧瞧他们,如今是头也不敢抬,酒也不敢肆意地喝。

她悄悄地望了眼李怀叙,想说自己是不是把他们吓得太过了。

但李怀叙看向她的眼神却稀松平常,且带着惯常的笑意,仿佛并未瞧见昔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这些人,如今是多么的坐立难安。

甚至,他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来,王妃不能只记得这儿的酥肉,也该尝尝这道凉拌猪耳朵,鲜爽开胃,甚有嚼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