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枕边风◎

公孙遥一噎, 想说自己不是那意思。可李怀叙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小狗撒欢似的, 往她唇角上咬了一口。

不待她回答, 他便已经自己认定了,她就是那个意思。

他兀自抱着两人转了个圈,叫公孙遥能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肩上。再圈紧她的腰身, 便宛如心头上有人在来来回回洒着蜂蜜与糖浆, 甜腻难当。

“待真的有了孩子,我一定一定就什么都听娘子的, 好好做人,老实为官,万事皆以你和孩子为先, 再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账事。”他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与公孙遥言之凿凿道。

公孙遥转了转眼珠子, 却不大喜欢听到这种话。

“那你这意思, 便就是说, 若是一直没有孩子,你便一直都不会听我的呗?也不是事事都以我为先, 而是自己享乐最重要?”

她混不客气地拧了把李怀叙的腰身, 没有隔着衣裳的。

李怀叙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哪里是这意思?我只是说,有了孩子, 我就该对你和孩子更加负责,但无论有没有孩子,娘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谁也无法取代。”

哄人开心的话当真是张嘴就来。

公孙遥提醒他:“那母妃呢?”

李怀叙一怔, 浑身汗毛差点竖起, 立马又改口:“母妃和娘子, 都是第一!”

还真是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

公孙遥有些想笑,想要狠狠地奚落他。

可是仔细想来想去,好像又没什么好笑话的。

他把她看得同他母妃一样重要。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单纯说来哄她开心的,但她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偏爱。

她安心地枕在李怀叙的肩上,不禁又拱了拱他坚硬的胸膛。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李怀叙察觉到她的动静,没一会儿便伸手到了她的小腹间。

在公孙遥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刻,他便自顾自不甚熟稔地揉弄起了她的肚子。

“我听闻姑娘家每每来这个,都会难受,严重者,还会上吐下泻,直至昏迷,娘子若是觉得不舒服,一定别忍着,得说。”

他人高马大的,手掌也一样生的很宽,直直地覆在公孙遥的身上,便能将她整个腰间腹部都盖住。

他的大掌滚烫,伺候得公孙遥没一会儿便觉得舒服,有如冬日里永远不会散去热气的汤婆子,叫她逐渐还有些爱不释手。

她不再说话,只是越发地紧紧依偎在李怀叙怀里,任他全心全意地伺候自己。

其实今夜的她并不是很难受。

但他这般待她,她实在不想拒绝。

肌肤之亲什么的,她终究也早没有那般排斥了。

“李风华。”

在不知过了多久,她窝在李怀叙怀里,眼睛已经开始迷迷瞪瞪之后,她忽而揪住了他春日里单薄的衣角,道:“你答应我,解了禁足之后就想办法求父皇将你派去外放,好不好?”

在公孙遥看来,床笫间的谈话总是比普通时刻要更容易一些的,不然也就不会有枕边风这一种说法。

她睁着最后一点困顿的神情,纠缠着李怀叙。

而李怀叙手上动作不减,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却因为她的话,又再次睁了开来。

近几日长安的气候实在是很好,白日里晴朗,入夜后又总是星月高悬。

即便屋内早已经在两人上榻的时候便吹灭了所有的烛火,但也挡不住明亮的月色,隔着一层雾似的床帐,仍旧能朦朦胧胧地照耀进人的眼睛。

李怀叙恍惚了一下,便就垂眸去看公孙遥。

她还枕在他身上,呼吸微浅,是真的立马就该睡着。

可她还在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想要听到李怀叙的回答。

“好。”他终于说出令她满意的答案。

低头咬了咬她的耳骨,他又继续附在她耳边,道:“但娘子也要说到做到,不能叫我再等了。”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事,迷迷糊糊的公孙遥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朵。

可她到底也没有拒绝,反倒用渐渐抬起来、搭在李怀叙腰间的手来告诉他,自己肯定的回答。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情窦初开的少女,依偎在自己尚算欣慰的夫婿怀里,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终于安静地潜入梦乡。

翌日晨起的早膳,是惠娘亲手做的。

虽然公孙遥才出嫁半月不到,但她总觉得,自己上一回吃到惠娘亲手做的东西,已经是大半年前了。

“这是惠娘最擅长的龙井酥,你尝尝。”

她刚坐下,便给李怀叙夹了一筷子色泽青嫩、表皮酥脆的糕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听他品尝过后的回答。

可李怀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亲自夹到自己碗里的龙井酥,忽而还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她头一回屈尊,亲自给他夹东西。

见他一时未有反应,公孙遥好像也终于缓缓意识到什么,立马收回殷殷期待的眼神,故作正经道:

“这是惠娘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吧,想来就算你从前时常出入宫中,也未必吃过这么好吃的龙井酥,今日算是你的福气。”

李怀叙挑眉,只得一口将福气吞入腹中。

入口便清甜即化的龙井酥,最关键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是外层的酥皮。需要做到软而不塌,软而不潮,才能保持最好的口感与最佳的观赏价值;

而另一处便是里层的馅泥。惠娘今日的馅泥用的是豆沙,原本该是甜腻至极的味道,却因为有着适当的龙井茶香的中和,而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不行。

李怀叙一连尝了两个,才不确定道:“惠娘这手艺,怕不是从前在钱塘待过吧?”

龙井酥是钱塘名点,淑妃宫中从前便有个钱塘来的厨子,也是做的一手这种好茶点。

他此言一出,公孙遥和惠娘倒是双双都愣住了。

互相仓皇地对视了一眼,惠娘立马不动声色地回道:“是,老身祖上是钱塘人,少时也是一直在钱塘长大。”

“哦,那倒难怪。”

李怀叙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糕点,细嚼慢咽之后,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不过惠娘祖上是钱塘人,怎的会跑到千里迢迢之外的长安来做活?”

“娘子还说你是自小照顾她长大的,那岂不是很早便来了长安?”

终于,惠娘和公孙遥握着筷子的手心,双双都沾满了汗水。

李怀叙的话,无疑正中了她们最无法言说出口的真相。

该怎么说呢?说她是跟着公孙遥来的?

那公孙遥明明是赵氏的女儿,又为何会打钱塘来?她该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出过长安才对。

他的问题,没有人想要回答,也没有人能够用真相回答。

公孙遥无可奈何,无比后悔昨日居然是自己非得央着惠娘给她做龙井酥吃;更无比后悔今早那实在多此一举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