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就不能多哄我几下?◎

不是, 这,这什么解决?他一只胳膊可还病着呢?

李怀叙浑身僵在榻上, 如今这副样子, 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崩溃地朝着门口喊道:“不是, 娘子, 娘子——”

他试图挽留住公孙遥,但他家娘子娇俏的身影在说完话后便仿佛有人在追着她索命一般, 飞也似的跑出了卧房,并且将大门紧紧地闭上,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娘子!”

公孙遥趴在门边上, 听着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呼喊, 当下心情才终于舒畅, 神清气爽。

总是被李怀叙耍的团团转, 这下终于也轮到她出口气了。

她转身喊来蝉月,要她陪着自己去厨房, 看看夜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到底还惦记着李怀叙没有用晚饭, 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给他熬了一碗红枣紫米齐上阵的八宝粥, 又热了两屉夜里没动过的晶莹剔透的小笼,在端屉上再放上几碟子小菜,她才慢慢悠悠地转回到小院,不客气地推着房门走了进去。

卧房里, 扑鼻而来一股子石楠花的味道。

公孙遥深深地憋住笑, 望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

屋里同她离开时一样, 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李怀叙了无生趣的脸颊被映照在油灯的暖光下,莫名显得安详。

他一只手疲累地垂在榻边,仿佛生无可恋,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木然的同时,又带着丝丝缕缕可以轻易察觉到的怨恨。

他的身上,衣裳仍旧凌乱,大敞的里衣往两边分散开,显露出大片堪称完美的胸膛与腹肌,再往下的腰间,却是欲盖弥彰地铺了一条毯子,遮住他最后那点脆弱的脸面。

公孙遥忍着笑,走近去戳了戳他的胳膊:“起来,吃饭了。”

“哼,一顿不吃饿不死人,男人靠自己,也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榻上之人嘟嘟哝哝,并不领她的情,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便傲娇地翻过了身去,拿单薄的背影对着她。

不知为何,明明好像该生气,但看着这场景,公孙遥实在气不起来。

她甚至差一点点便真就要忍不住在他的耳边笑出声来。

“你吃不吃?”

“不吃。”

好,真有骨气。

“当真不吃?”

公孙遥最后一遍问他。

“当真不吃!”

“好。”

公孙遥见状,又径自走回到桌边,端起端屉想要离开。

李怀叙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见她好像是真的不想再劝自己,忙翻过身自竹席上蹦坐了起来。

“你就不能多哄我几下?”

他瞪着暗夜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道。

“我都问了那么多下了,你还是不吃,你难道不是真的不想吃吗?”公孙遥无辜道。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不知道吗?我说不吃就是吃,我说吃才是不吃!”李怀叙诡辩道。

这是什么破道理?

公孙遥抱着端屉:“你爱吃不吃,我只知道我听见的是不吃,你不想吃便罢了,我如今便把这东西端回去,明早叫他们拿去街上喂流浪狗。”

“你就宁愿给狗吃,也不愿意哄我吃吗?”

李怀叙忿忿地从榻上跑下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端屉。

公孙遥强逼着自己忍住笑意:“你方才不是还说,男人靠自己,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吗?你不是能耐得很吗?你做什么抢我的东西?”

“你给我做的东西,哪里是你的东西?”

这个男人,强词夺理总有一套。

公孙遥见他不管不顾已经开始囫囵喝粥,看着他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样子,实在看不过去,替他将衣裳扯了扯,遮住了那根大喇喇露在外面的东西。

“明日我想吃蟹粉狮子头。”李怀叙抓住她想要抽离的手,突然道。

“什么?”公孙遥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蟹粉狮子头?”

“嗯。”岂料李怀叙认真地点了点头。

“哦,我明白了,我会替你转告给后厨的。”公孙遥只得假装自己没听懂。

李怀叙嘴里还嚼着喷汁的小笼包子,望向公孙遥的眼神,忽而真诚又写满了委屈。

公孙遥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很:“你少得寸进尺啊,今日若非我在街上撞见了那姓王的,我还不知道你瞒着我这么多事情呢,我肯原谅你,这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少想些有的没的。”

主要是,他若是想些简单的,那倒也就罢了,她能做的,自然会给他露一手,但他居然想要吃蟹粉狮子头?那可是扬州名菜,是她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吗?

听她又提起刺杀之事,李怀叙只得又理亏地闭上了嘴。

两人沉默地坐在桌边,一人用饭,一人便就看着。

待到他将最后一口小菜也吃光,公孙遥突然便揪住了他的衣摆,要他坐着好好听自己说话。

“李怀叙,我今日生气,不是因为气你不肯告诉我实情,也不是因为气你瞒着我什么,我是气,你不择手段伤害自己……”

公孙遥真的不想一说到什么事情就哭,可她真的好像天生就是爱哭,尤其嫁给李怀叙之后,她的眼眶好像变得格外敏感。

“李怀叙……”

她话还没说多久,声便已经哽咽了。

“你不许再这样伤害自己,你有什么事情,你好好说,我不是不会同意……你下回若是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理你了,我真的真的,不想理你了……”

她低低地垂着脑袋,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手背上,呜咽的哭声飘飘荡荡进李怀叙的耳朵里,比为了见程恪又故意划破的伤口还要叫他难受。

他扑过去抱紧公孙遥,跟她脑袋贴着脑袋,肩膀靠着肩膀。

“我知道错了,娘子,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真的不会再这么做了。我知道我是在乱来,我害得娘子担心我了,我发誓,我日后一定都不会再叫娘子担心我,我一定不会再做这种混账事……”

“真的?”

公孙遥一耸一耸地抖着肩膀。

“真的。”

她听见李怀叙道。

霎时,她的呜咽声又在李怀叙耳边传开。

极容易掉眼泪的小姑娘,委屈了哭,得到丈夫的承诺了,也哭。

李怀叙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边哄还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油印的吻。

公孙遥嫌弃至极:“你嘴巴好油!”

李怀叙闻言,顿时捧着她的脸颊笑开来。

“你还嫌弃你的夫君?”

果然是连说话也带着一股小笼汤汁的味道的。

公孙遥边抹着眼泪边扭过头:“你今晚不许亲我。”

“那是不可能的!”

李怀叙故作凶狠地将她扛上肩头,三两步便跨回到了床榻上。

“刚才谁教你逃走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