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们这小县城不大,县城里只有一个客运码头,万福安很快便找到码头去了,他找人问过,今天中午就回来一艘船,时间还没到他已经站在趸船口守着了。

“嗡!”不多时,刺耳的汽笛声响彻整个码头,万福安原本是蹲在石阶上的,听到动静,下意识站了起来。

船缓缓靠岸,船头聚集了不少想要下船的乘客,万福安人老了,个子也不高,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找到了许缙云的身影。

许缙云个头高,在一群挑着扁担的大老粗当中显得格外显眼,他穿着纯白的短袖衬衫,整个人看着很精神,哪儿还有当初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这小子,自己那会儿怎么没看出来,还心疼他,可怜他,他估计是老早就不安好心,也怪自己没有把万元看住,让两人越走越近。

万福安正在心里懊恼,差点让许缙云就这么走了,回过神,他把许缙云叫住,“姓许的那小子!”

人群听到声音,纷纷回头,除了许缙云应声站在了原地,其余的只是瞥了万福安一眼,便又往上走去。

“老万叔。”许缙云看到万福安的瞬间是有点诧异的,他不是诧异万福安会来找他,万福安找他是迟早的事情,他只是不知道,万福安怎么会知道他今天回来,还会找到码头来。

万元说的?许缙云很快在脑中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是分手,万元也不会拖他爸爸来开这个口。

“我告诉!”万福安指着许缙云往前走,没注意脚边的筐,一脚给人筐差点踢翻了,里头的橘子掉了几个在地上。

小商贩见状一把拽住万福安的胳膊,嚷嚷了起来,“喂!老头!我的橘子!你要赔啊!”

万福安正在气头上,这几个破橘子蔫儿成啥样,都没人买的,这不是当自己是冤大头吗?

在万福安跟小商贩起争执之前,许缙云从兜里摸出钱将橘子买了下来,转头又跟万福安说道:“老万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现在住的地方吧。”

万福安往四周一看,这光天化日的,当着这么多人,确实不好说话,他哼了一声,率先走上了石梯。

走到街边,许缙云领着万福安上了辆三轮车,陈远闻的院子离码头也不算远,没一会儿两人便下了车,从小卖铺旁边的巷子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院子。

一进家门,许缙云招呼万福安随便坐,自己进厨房烧了壶热水,打算泡茶。

万福安深知吃人嘴短的道理,特别是许缙云客客气气的,他待会儿还不好发作,跟在许缙云身后,想要将人拦下来。

“你别忙了,我说完就走。”

许缙云也是个犟骨头,压根儿不听万福安的,“沏壶茶也不麻烦。”

只见许缙云接好水,将水壶往燃气灶上一放,拧开煤气开关,算了,拦不住不拦。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别缠着万元。”

许缙云背着万福安站着,从背后看,他垂着脑袋,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水壶上,“是万元让你来的吗?”

“你别管是谁让我来的。”

果然不是万元,他就知道,万元不会这么对他,万元哪儿舍得开口跟他分手呢。

厨房里只有烧水的声音,现在这天气,厨房还烧着火,多待一会儿,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水眼看着要烧开了,发出了呜呜的声响,万福安见许缙云不说话,他有点不耐烦了。

“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行。”

水烧开后在壶里咕噜咕噜翻腾,许缙云关掉燃气灶,将茶沏好,又端着茶杯走到客厅。

“老万叔,喝口茶歇歇。”

许缙云跟块儿棉花似的,自己说啥他都不痛不痒,这可急坏了万福安。

“你别跟我来这套。”

许缙云淡淡道:“我只信万元亲口跟我说的。”不,就算万元亲口跟自己说分手,自己也不会答应。

“我是他爹,我就代表他,我说啥,他都得听!”这把万福安给气的,“我以为你好歹是读过书的,会通情达理一点,死缠烂打的,你一个大男人不嫌丢人?”

“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更丢人的都有经历过,要不是万元……”

一听这话,万福安更加来气,“要不是万元,你有今天?他好心帮你,你呢?你反过来恩将仇报,你缠着他是在害他,以后别人没怎么看他,他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家也待你不薄吧?看你不容易,我女婿还给你找了份糊口的工作,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啊?你为啥不找上别家的男娃,非得是我家万元,我们家欠你的!”

万福安越说越激动,涨红着脸,四下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到了一旁的水果刀。

许缙云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上去抢,没想到万福安动作那么快,一把抓起水果刀架在了脖子上,“你今天要是不跟万元分开,我就死在你面前!”

“老万叔!”许缙云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万福安情绪激动,伤了自己。

“万元说你都考上大学了,以后前途无量,你何必还缠着他呢?你走你的阳关道,别联系,算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了。”

许缙云直勾勾地盯着万福安手里的刀,万福安在他这儿有个三长两短,他跟万元就彻底玩完了,但是……他不能松开万元的手。

“爹!”

没等许缙云回过神,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跑过,径直冲到万福安身边,试图想去抢万福安手里的刀,是万元。

万元跑去码头没看到人,找了一圈,在卖橘子的那儿问到有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和老头在这儿起过争执,还踢翻了他的橘子,最后他俩说要回年轻人现在住的地方说话,万元这才找到这儿来的。

“你疯了!你把刀放下!”

万元也不敢硬抢,刀剑无眼的,搞不好真的会弄伤他爹。

万福安见到万元,非但没有把刀放下,反倒威胁起万元来了,“你来得正好,你现在跟他说,让他别缠着你,说啊!”

万元双手死死拽着他的爹的手腕,怎么都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非得要这样吗?

“说啊!你今天要是不说我……”万福安话说了一半,便看着许缙云扶着大腿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许缙云腰杆挺得笔直,“老万叔,我从小到大都强求不了任何东西,连我的父母都不肯认我,后来我越长大越明白,这世界上真正属于我的,几乎没有,直到万元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像你说的那样,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没他我早就投井死了,我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我没他不行,我没他我活不了,万元就是我还愿意活着的唯一理由,你要我和他分开,就是断了我的活路。”

万元怔住了,捏着他爹的手下意识收紧,许缙云当初那般狼狈,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向任何人求助,不允许他向任何展示他的伤口,如果不是自己强硬地接近许缙云,他根本没法走进许缙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