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3页)

邢秉懿抬手抚摸过粗糙的脸与花白的头发,道:“是啊,老了,比不得你。”

吴氏慌忙低垂着头,连声赔不是,道:“娘娘,我不会说话,娘娘你莫介意。我并非暗讽娘娘老,只恨那金贼太可恨,娘娘落在他们之手,真真受了大罪。”

邢秉懿暗自呼出口气,道:“吴贵妃起吧,我并没有责怪你之意。老了就老了,人哪能永远年轻水嫩。”

吴氏咬了咬唇,勉强笑了下,歉意地道:“娘娘,眼下局势稍定,宫内狭窄,娘娘没了单独的中宫殿。后院的正屋,原本我住着,太后归来之后,就由太后住了进去。娘娘身份尊贵,当与太后一起住正屋,我自作主张,收拾了太后隔壁的屋子。”

邢秉懿一路进来,将所谓的宫殿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五进的宅院罢了。

只听到吴氏提及韦氏,邢秉懿不由得想到了五国城那晚,鼻尖仿佛又涌入了浓烈的血腥味。

沉默片刻,刑秉懿问道:“太后娘娘可还好?”

吴氏怅然叹息,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枯坐着眼睛发直,盯着某处不说话。糊涂时,就尖叫哭闹,打砸东西。”

邢秉懿缓缓转过头看向吴氏,突然道:“我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如此。”

吴氏怔了下,下意识问道:“为何?”

邢秉懿笑了笑,并未告诉吴氏答案,转而道:“官家在何处,我得先去拜见官家。”

吴氏呆了呆,忙叫过身边的女官,吩咐道:“你去瞧瞧官家可闲着。”

女官应了,匆匆去了前院。吴氏再吩咐宫女,领着赵佛佑与赵金姑回屋洗漱,道:“你们两人要好,刚刚回来,住在一起也好有个伴。”

赵佛佑与赵金姑两人都没动,一起朝邢秉懿看来。吴氏站在那里,一时神色微微尴尬。

邢秉懿对她们温和地道:“去吧,换身干爽衣衫,好生歇一歇。”

两人这才曲膝福身告退,随着宫女一起离开。吴氏勉强挤出个笑,领着邢秉懿到了后院。

刚到院子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喊叫声。吴氏神色黯淡,心痛地道:“太后娘娘又病着了。”

邢秉懿脚步微顿,随口说了句这可如何是好,大步走进院子。

正屋门口,围着一群宫女女官。她们不敢靠近,只敢在门外劝说:“太后娘娘,你小心些,仔细伤着了自己啊!”

吴氏赔着小心,道:“太后娘娘这会只怕糊涂,认不出皇后娘娘了。待她老人家好一些,皇后娘娘再去请安吧。”

邢秉懿不置可否,目不斜视进了屋。屋子里布置的富丽堂皇,角落摆放着冰鉴,冷香扑鼻。

吴氏道:“皇后娘娘若是有不满意之处,跟我提一声就是。伺候娘娘的女官宫女,我不敢擅自做主,等到娘娘安定下来,亲自挑选。她们几人,先暂时伺候娘娘洗漱。”

几个候在旁边的女官宫女一起上前见礼,邢秉懿随意看了眼,道:“无需兴师动众,就她们吧。”

这时,先前去见赵构的女官回来了,上前回禀道:“官家身子不舒服,吩咐皇后娘娘先歇息,过一阵再见皇后娘娘。”

吴氏立刻着急了起来,道:“皇后娘娘且先歇息,官家只怕是听到娘娘帝姬归来,高兴得太过了,我得去瞧瞧。”

邢秉懿道:“你去吧,我这里没事。有劳你了。”

吴氏谦虚了句,急急转身离开。

邢秉懿挥手斥退女官宫女,去到净房,掬起盆里的水,接连二三扑在脸上。她尤觉着不够,干脆将头深深埋了进去。直到快呼吸不过来,抬起头,撑着架子,深深喘着气。

隔壁屋子,韦氏刺耳的尖声喊叫,不时钻进耳朵。

邢秉懿木着脸,取过干布巾擦拭掉水珠。待望着铜镜里面色青白,眼角皱纹横生的脸,愣在了那里。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邢秉懿脸上缓缓浮起了笑意,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满脸。

呼吸间,是淡雅的馨香。她无端怀念,那浓烈的血腥味,刀砍在金贼身上,酣畅淋漓。

远胜过在这里,钝刀子割肉般,如同陷入腻得化不开的烂泥中。

擦干泪,眼前看得清楚了些。邢秉懿平静下来,望着里面陌生的面孔,抬起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皱纹沧桑。

不知燕京的夏日,可也这般炎热,热得令她想杀人。

*

周男儿端着冷淘进了大殿,赵寰闻到荷叶的清香,抬眼看向了沙漏,起身活动着身子,道:“先放着吧。对了,你多看着些,别让神佑他们吃太多的冰。”

周男儿笑着答道:“先前我看到二娘子,还有三十三娘,清空他们三人往外面去了。我怕他们去玩水,不放心问了句。三十三娘说,他们去抓鸣蝉,不会去水边。”

赵寰失笑,几人成日淘气得很,成日在太阳底下疯玩,晒得跟黑炭一样。

清空玩得乐不思蜀,以前还会哭着问几句寒寂,如今只怕早已忘记了。

寒寂去了渤海与东平县,他这一趟差使办得还算顺利。算着日子,这几日就会到燕京。

赵寰洗了手脸,走到案几前刚要坐下,便听到殿外一阵叽叽喳喳的欢呼声。

清空的声音尤其欢快,他跟念经似的,不停歇念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寒寂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道:“你一路叫了过来,跟那鸣蝉一样,可能闭嘴歇一歇?”

清空委屈地道:“可是师父,你外出回来,还没给我糖呢。”

寒寂恼怒地道:“感情是念着糖,不是我这个师父。没糖,仔细我揍你!”

清空哇一声哭了,赵金铃生气地道:“走,我们回去,以后不认他做师父就是!”

赵神佑也细声细气道:“再重新找个大方的,拜他为师就是。”

寒寂气得瞪着三人,他不过离开了一段时日,清空胖了一圈不说,哪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赵寰这个混账,就这么看顾着他的徒儿?他转头怒冲冲朝大殿看去,见她盈盈立在门口,朝他笑着道:“回来啦?”

三个小的见到赵寰,躲闪着一溜烟跑了。

寒寂斜着几人的身影,心道他们不怕他,却怕赵寰,更加不满了。

不过,赵寰能出屋来迎接,她算有点良心。心中的气刚顺了些,只见她四下打量,问道:“你的随行车马呢?”

寒寂那股不顺又提了上来,大步走上前,不悦道:“你就惦记着铁铁铁!”

“你不知道,我每日做梦都梦到铁,兵器。”赵寰笑着坦白。

待见寒寂一身臭汗,脸被晒得黢黑,都快流油,难得歉意地道:“先洗漱一下,吃过饭再说吧。”

寒寂哼了声,抬腿进了屋,随意洗漱了下,周男儿已再去拿了碗冷淘来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