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3/4页)

洪夫人坐在塌上,身边摆满了账本。屋子里只点了熏笼驱潮,她鼻尖仍冒出了汗珠,拨动算筹的手停下来,不安看向对面案几前坐着的张小娘子。

张小娘子正在俯首翻看《大宋朝报》,察觉到洪夫人的打量,迎着她笑道:“阿娘怎么了?”

洪夫人轻抚着胸口,不安道:“我总觉着不踏实。这一次我们将人得罪狠了,连太后都得罪了,要是.....”

不但得罪了邢秉懿,得罪了朝臣,还有尚蒙在鼓里的张俊张保。

洪夫人散尽了嫁妆私房体己,两个媳妇也拿了些钱出来。大郎二郎都辞了官,帮着张小娘子一起,安排收粮卖粮。

要是这一关过不去,他们不但没了家财,还有被抄家灭族的危险。

每张《大宋朝报》,张小娘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都快能背下来了。

北地从不打诳语,《大宋朝报》上的所有政令,赵寰说到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而且,张小娘子相信赵寰,能从浣衣院杀出来,也能杀到临安。

南边上下的官场,与徽宗赵佶在时,并未有任何不同。如果任由他们换个皇帝继续磕头,赵寰先前的改变,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赵寰从不讲究“刑不上大夫”那套,她说杀无赦,就会让临安官场血流成河。

这一次,张小娘子身上背负着太大的压力,不成功便成仁。

深吸一口气,张小娘子极力稳住了情绪,轻快地道:“阿娘,我同你说过了无数次,别怕他们。你看,我们多厉害,就凭着我们两个那些臭男人口中的弱女子,在背后坐镇指挥,硬是快稳住了粮价!”

洪夫人思及这些天所做之事,那股畅快淋漓又涌上了心头,豪迈地道:“你说得对,做都做了,这时再后又悔有何用。”

洪娘子打起了门帘,张大郎白着脸冲进了们,颤声道:“阿娘,咱们西城门的粮食铺子,被衙门查封了!说是咱们粮食铺子卖出的粮食中,混有老鼠药,有户人家买回去吃死了人,二郎在铺子里,他被衙门一并带了去!”

洪夫人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张小娘子。

张小娘子站了起身,道:“阿娘别担心,他们是坐不住了,使出了栽赃陷害的下作手段。大哥,是哪个衙门来查封的?大理寺,刑部,还是府衙,由谁主审此案?”

张大郎茫然问道:“这有何区别?”

张小娘子道:“区别大了,其他衙门接手过去,是欲将将大伯传唤回京。若是临安府衙,得与苦主对质。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的功夫。大伯才是重点。”

张大郎想了下,惊惶地道:“封铺子是府衙,二郎被带走时,差役留了话,事关百姓的口粮,此事重大,由大理寺审理此案。”

大理寺寺丞刑仲是邢秉懿的娘家人,从临安府尹升了上去。

张小娘子知道此事复杂了,她站起身,道:“备车,去李相府上。”

洪夫人赶紧道:“你总得写先写张拜帖......让大郎陪你去吧,你一人去,我实在不放心啊!”

张小娘子脚步微顿,对张大郎道:“大哥,你跟我来。阿娘,拜帖不写了。要是李相不见我,大哥,你力气大,将门房推开,直接闯进去。”

洪夫人瞪大了眼,张小娘子这是要带张大郎去做打手?

张大郎已经没了主意,只能跟在做主的张小娘子身后,与她一起上了马车,前往李光府上。

马车行驶之后,张大郎才后知后觉问道:“妹妹,我们为何要去李相府上?”

张小娘子道:“救二哥。”

张大郎不解道:“可惜李相不结党,不攀附权贵,也不爱财。我们府上,平时与他也没往来啊!”

张小娘子耐心解释道:“正因为李相不结党,刚正不阿,不爱财,这次事情与他无关,我们才找他。”

到了李光相府前,门房自然认识他们。尽管清河郡王府处在风口浪尖上,倒也客客气气,委婉道:“相公不在府上,二位请留下帖子,在下转呈上去。”

张小娘子朝张大郎抬了抬下巴,张大郎老实,自小就被张小娘子指挥得团团转。此时更是指哪打哪,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搂着门房亲热地道:“我与妹妹就在这里等着相爷回来,劳烦你给我们一杯茶。茶太麻烦,蜜水也行.....算了,就清水吧,清水即可,我反正也不渴。妹妹,你渴不渴?”

张大郎在军营混了多年,手劲大,门房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气得一个劲去掰他的手:“哎哎哎,你先放手,放手。”

张小娘子没搭理张大郎,抬头无语望天,跟在了张大郎身后,坦然自在在门房坐下了。

门房瞧着五大三粗的张大郎,暗自骂了句武人,去倒了两碗茶来,出去找人递话了。

张小娘子起身跟了出去,门房正拉着小厮说话,见到她立刻警惕地闭上了嘴,

张小娘子冲着他微笑,对小厮道:“劳烦你跟李相递句话,就说张小娘子能平了临安府的粮价,就能保全自己。”

门房哎哟一声,斜着她,对小厮道:“看吧,又来了又来了。这兄妹俩,都厉害得很,我真是拦不住!”

小厮上下打量着张小娘子,提着衣衫下摆,一溜烟儿往里面跑了去。

没多时,李光的幕僚亲自迎了出来,将张小娘子请了进去。张大郎紧跟在她身后,被幕僚一把拉住了,笑道:“大郎且随去我吃杯茶。”

张小娘子朝张大郎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走进了李光的书房,上前见礼。

李光笑呵呵道:“小娘子不是那讲究虚礼之人,快请坐快请坐。”

张小娘子坚持见完礼,恭谨道:“一时情急,才不请自来,还大胆闯了李相的门房。不敢求李相的原谅,李相要如何怪罪,我都会诚心领了,绝无半句怨言。”

李光这才哼了声,指了指椅子,道:“坐吧。你说能保全自己,为何又来找我?莫非,你只能保全自己,却保不全你二哥了?”

张小娘子坐了下来,真诚地道:“以李相的本事,岂能看不清楚二哥是被冤枉。至于为何被冤枉,是因为我瞒着伯父,爹爹,与临安城那些不怀好意,一心坑害百姓的官员们对抗。北地燕京当年发生过变乱,也是因为粮食。结果,金国折损进去了宰相,将军。北地从燕京到州府,许多官员因此被拿下。南边如此做,着实是在挑衅北地。李相,北地的大军,应当会很快挥师南下。”

李光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道:“照你这般说,清河郡王府,真是向北地投诚了?”

张小娘子神色凛然,道:“大伯并不知道此事,我亦并非向北地投诚,而是向良心投诚,向天底下受尽苦难的百姓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