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团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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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御风反应过来,低头封住我的口唇,如同在京郊枯木教分舵那回,手指探进衣摆,印着茧子的温热大掌紧紧箍着腰腹。

细细密密的啄吻过后,江御风贴着我呢喃道:“……怕吗?”

我笑了一下,竖起食指挡在嘴边,“不怕,但是不可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御风顿了顿,果真乖乖拿出了手,咬着耳朵试探我的分寸:“那怎样是可以?”

“……喜欢,就是领悟得有些晚了,这样可不可以?”

他生得英俊,却比旁人看着凶些,我抬手摸摸他细长入鬓的眉毛,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和我这样的,放在话本里都要让旁人吓一跳的。”

国恨不比家仇贵重多少,同样沉沉横在江御风与我中间。

可江御风告诉我,那日在屋顶上的对话字字为真,简而言之,纵使没有我,他也不打算做甚么伤及性命的事。

小春一生执着的是始终不曾得师祖青眼,原是他固执在先,又戕害无数江湖中人。我修过无情诀,自然知晓祖师爷留下的功法大多邪性难成,若不加以改进,决计会反噬自身,无情诀如此,小春偷去的功法更是如此。

我爹一剑穿胸,在某种意义上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江御风为人子,没有不去剑宗报仇的理儿。

下战帖一事在所难免,然而不论胜负如何,父辈留下的恩怨也就到此而止了。

我认真评价:“你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江御风垂眼,低笑道:“你若是心有歉疚,不妨分一点儿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

116.

我默默放下晾干的裤管,寻隙从他怀中起身。

债已经欠下了,这债主竟还是个放高利贷的,如此利滚利,我怕我脱了一层皮也还不完。

江御风拉住我的手,言语中是明晃晃的引诱:“那时你心中视我为生身仇人,也不懂得拒绝我的孟浪之举,如今你我嫌隙尽解,还需担忧甚么呢?”

我:“……”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

江御风颇会看我眼色,见我有松动之疑,便立刻又抱住了我,试探着将唇舌贴过来,沉着喉音道:“乖宝,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他娘的。

真是怕了你了!

我半阖上眼,恶狠狠咬上江御风的嘴唇。

117.

沉沉夜色中,江御风把玩着我的手指,装作不经意问道:“江御风和江渊,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我打了个哈欠,道:“万一我两个都不喜欢呢?”

“没关系,”江御风执起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常小公子是世上顶顶心软之人。”

“……”我嘟囔了一句:“胡说八道。”

江御风从背后环住我,柔软的字句灌入耳中:“如果我贪心,则注定竹篮打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要那么一丁点儿,你不会不给我……对吗?”

我这种蠢人最怕同江御风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多说多错,我索性不反驳也不承认。

江御风也不强迫我开口,夜风拂过溪水,我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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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江御风口称不愿与谢陵再生龃龉,在翠逢山小住几日便又下了山。

我晓得他是随口寻了个由头,实则是去了京城。

朝廷动荡近在咫尺,他在楚家诸人中间周旋了好几年,必定是要亲眼见证他扶持的那位楚家人登上皇位的。

近日见着三师兄的机会并不多,倒不是谁刻意避开谁,而是为着一个相当可爱的缘由。

我每回去找三师兄,他都在不知疲倦地练剑,太素从不离手,人更是一有空闲就钻进藏书阁。

今日终于教我在藏书阁里将他逮了个正着,逼问半天他才松了口,难以启齿道:“……我如今技艺不精,怕是保护不了小师弟。”

“你这般聪明还百倍用功,叫旁人怎么活?”

三师兄搁下手中枯燥难懂的古籍,抬袖擦去我前额的汗滴,似是下定决心承诺道:“小初,待我多学些剑法,便去同师父坦白。”

我一听就笑,弯起眼睛道:“我爹早就知道啦!”

他露出了茫茫然的神情。

我说:“他不管这个的,你莫要太逼着自己。”

三师兄陷入沉默,忧心忡忡道:“师父他……不怨我吗?”

怨啥?

常宗主活了大半辈子,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更何况历经过生死,即便现在是我要同一只兔子成亲,他也未必会眨眨眼皮。

不是兔子不兔子的问题。

情况是三只兔子正排排坐在我面前。

我挠了挠发鬓,苦恼地仰起脸道:“师兄,你亲我一下罢。”

这不是甚么为难人的要求,饶是如此,依然教他红了脸颊。三师兄行事谨慎,打定主意后回身去关拢窗板,再转过来时却被我压在了乱糟糟的案几边。

他的脸色愈发红,衬得五官格外出尘,不自然地同我对上了眼。

我没大没小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发狠道:“李雁行,你怎么这般循规蹈矩?我对你做了那样不可饶恕之事,也没见你发一回火,倘若是我,必定不会如此轻易就宽恕了,怎么的也得让人吃些苦头。”

一双胳膊悄悄环上了我的后腰,我见他面上稍有笑意,先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焰尽数消弭,软骨头一般靠了上去。

他吻过我的眉心,再到脸颊,微凉的唇贴上唇畔时轻轻道:“……我舍不得。”

经年累月的书卷散发出淡淡的墨味,唇齿相接时的呢喃声微不可闻,几番挣扎才做出的决定险些功亏一篑。

我重重回抱住他,收拾完案几上散乱的书册后随**代:“师兄,我先回去了,你晚些时候记着来我房里一趟。”

119.

我郑重地在桌上留书三封。

分别是给我爹娘、李雁行与谢陵的。

措辞略有不同,内容大同小异,归结为四个字即可概括——

我跑路了。

120.

跑路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谋划了好些时日,甚至偷摸在马厩边上观察了数日,寻了一匹脾性最为温和的马儿,收拾好行李银两,混入下山采买的师兄弟中,于傍晚顺利离开了翠逢山。

盘缠有了,马匹有了,保命的功夫也有了,是时候该达成我浪迹天涯的宏愿了!

开玩笑的。

从翠逢山到京城途经的州县皆设有驿站,其中苍州是惊刀门所在地,贺州盘踞着龙虎庄与悬剑派,我若是从这条道走,不出三日谢陵就要快马加鞭将我逮回去。

当然我也未必打不过他。

只是动手必得伤情分,犯不着如此。

我为何要去京城?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量江御风也想不到,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