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页)

许芳菲沮丧又郁闷,不敢下楼找那些人理论,只能拉高被子蒙住脑袋,绝望地嗷了声。

*

与此同时,一道楼板之隔的3206。

3206这套房,说来还有点故事。

这房子最初的房主是个老婆婆,已经七十好几,却依旧每天起早贪黑烙饼子煎油条,推一辆早餐车在凌城中学附近卖早饭,只因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要养活。

后来,这不争气的儿子结交了些社会上的狐朋狗友,又学会了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偷了这套老房的房产证,背着年迈老妈将房子抵押,贷出了一笔钱用作赌资。

将赌资挥霍一空后,这个不争气的畜生竟还打起了老妈棺材本的主意,以投资为由,把老婆婆剩下的一万元存款也骗了去,很快也输个精光。

知道真相后的老婆婆受不住打击,半年不到就抑郁而终,而赌鬼儿子为躲债,也从此人间蒸发。再后来,这套房子便被法院以低价拍卖了出去,彻底闲置。

直到今年,这套房子才又被转卖,迎来了它数年以来的第一位新主人。

大部分家具在当初拍卖出去后便被上任房主清空,只留下两张床,一个破旧木沙发和一张同样破旧的四脚桌。

此时,沙发上没骨头似的坐了几个壮汉,一个个都在低头玩手机。

那张四脚桌上铺陈开一张墨绿色麻将布,四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东南西北,咬着烟,喝着酒,吞云吐雾搓麻将,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

第一局,胖子先开张,大三元吃三家,寸头和鼻钉男从兜里摸出大把钞票丢过去,不忘冲他破口大骂。

赢了钱,胖子不和他们计较,笑呵呵数钱。

“自家兄弟,这个兜进那个兜,计较这些做什么。”说话的男人坐在牌桌东方,语气懒洋洋的,二十三四的年纪,模样是透着股痞气邪佞的俊,眉眼飘逸,眼神放浪,左肩牵连着一条极其夸张的花臂。

“就是就是!”胖子附和着拍马屁,“都学着点儿,咱昂少这才叫‘格局’!”

蒋之昂看出寸头和鼻钉男输了钱不痛快,嗤了声,说:“行了,别他妈板着个脸。今天这牌,赢的你们拿,输的我来掏。”

几人一听,登时眉开眼笑乐开了花,口中却道,“昂少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难得有雅兴让兄弟们陪你打回香港麻将,这都是咱哥几个的荣幸,怎么能让你帮我们掏输的钱。”

“少废话。”配牌不好。蒋之昂眯了眯眼睛,咬着烟烦躁地把一记九万丢出去,“给老子摸牌。”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卧室传来,然后就是哐哐两声,有人拿指关节叩了两下门板。

客厅里的喧哗声戛然而止,男人们纷纷抬头,表情恭谨。

郑西野呼出白色烟圈,掸了下烟灰,随手把手里的手机丢给蒋之昂。

扔得有点儿偏。蒋之昂两只胳膊都抬起来,差点儿没接住,带着点儿困惑,“怎么了野哥?”

“蒋老让你接。”郑西野冷淡地说。

蒋之昂闻言,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有刹那凝固,然后便朝沙发喊:“来个人帮我打。”说罢不敢耽搁,举起手机贴近耳朵,阔步进了卧室,“爸……”

卧室门砰地甩上。

一个染金毛的男人坐在了蒋之昂的位置上。

胖子喜滋滋地搓着牌,还不忘招呼:“老大,这把买马不?再赏兄弟一手好牌通吃啊!”

郑西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罐没开封的冰汽水。扫一眼满屋的乌烟瘴气群魔乱舞,静默两秒,忽然面无表情地说:“都给我小点儿声。”

众人愣住,颇有些被惊到似的不明所以。

下一秒,鼻钉男最先回过神,一巴掌打在寸头和胖子的脑门儿上,骂道:“都他妈吵吵啥呢!让你们小点儿声听见没,吵到老大了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便被“呲”的一声响给打断。

郑西野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

“这楼里还住着学生崽。”他晃了晃汽水罐,趿着拖鞋转身回屋,玩味地撂下后半句话,“祖国的小小花骨朵,别打扰到人休息。”

*

次日,许芳菲瘸瘸拐拐来到学校,打开书包,一眼便瞧见了乔慧兰放进她书包里的包子。

足足四个大包子,酸菜肉丝馅儿,皮薄馅足,里三层外三层,仔细包好装在食品袋里。

许芳菲拿出各科作业,走到第一排去交。

回身刹那,与一道瘦高身影迎面相遇。对方看见她,脸色惊讶探究里折射出点点愧疚不忍,动了动唇,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是鹏宇。

在鹏宇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中,许芳菲安静地绕开他,往座位方向走。

鹏宇注意到她腿脚不便利,两只手在身侧握了握拳,仿若鼓足勇气般,开腔道:“许芳菲。”

许芳菲微跛的步子停住,回过头来,不解地看他。

鹏宇:“你、你昨天晚上……”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崴了脚。”她这么回答道,然后便离去。

整整一个上午,因为那四个找不到真正主人的大包子,许芳菲显得有丁点心不在焉。午饭时,她回请了杨露一份牛肉套饭。

“你校园卡找到啦?”杨露很惊奇,“掉在哪里?”

许芳菲老实说:“被邻居捡到了。”

“然后还给你了?”

“嗯。”

“那你要谢谢人家。”杨露喝了口套饭里的番茄汤,老气横秋道,“这年头,好心人不多了。”

许芳菲笑笑,若有所思不作回应。

*

许芳菲前一晚摔跤崴了脚,走路不方便,这天晚上,乔慧兰早早便收了纸钱铺,骑着车到凌城中学门口接许芳菲放学。

乔慧兰的自行车购于好些年前,已经老掉牙,人骑在上面吱嘎响。

好在许芳菲骨架子小,体重也轻,坐在后座并没有给这辆一把年纪的老爷爷单车造成太大伤害。

她从背后环住乔慧兰的腰,脸轻轻靠在妈妈背上,恍惚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风轻轻,夜也柔。

母女二人骑着车穿行在街道上。许芳菲一言不发,听妈妈讲着今天开门做生意时遇到的有趣事。

学校离喜旺街本就不远,骑车更快,没过几分钟就到了。

乔慧兰把自行车锁在单元楼下,一掏兜,哎呀一声,说:“我忘带手电筒了。菲菲,你手电筒呢?”

许芳菲拿出手电筒摁下开关,没反应。再摁,还是没反应。

“没电了。”许芳菲已经习惯了摸黑爬楼,她很少用手电筒,自然也忘记了定时给手电筒充电。

无法,母女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在黑暗中爬楼梯。

许芳菲还好,年纪轻,乔慧兰就不同了,不比年轻人眼清目明,刚上两个台阶便险险踩滑,差点儿摔倒,还好关键时刻被许芳菲眼疾手快给扶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