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肥鸡(第2/3页)

陈胜:“那我凭什么值得依靠?”

韩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天下人一致肯定的事,下臣哪有资格去审视。”

“你啊你……”

陈胜只手揉着太阳穴,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沉声一句一顿道:“御史大夫韩非,大汉律法之父,一生修订律法二十四部……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今光荣致仕、颐养天年,国朝感念其劳苦功高,特赠观澜阁为府、一应俸禄供给不减,直至其百年之后,钦此!”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百官反反复复的咀嚼着方才君臣博弈的过程、与眼前这个劲爆结果。

他们看不懂方才那个过程。

但却都觉得,就算韩非犯了忌讳,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可转念一想,这君臣二人都快撕破脸了,陛下都未对韩非说一句重话、出一句恶言。

连罢官的旨意,都尽是溢美之词、表功之言,做官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百官心下感慨之余,望着上方须发花白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七八年都没发过威的人皇陛下,心头又暗自警醒……人皇陛下那只是少年白而已,他可真不老啊!

连韩非这等门生故久遍及天下的肱骨重臣、法家亚圣,都是说削为平民就削为平民,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若是换做旁人……

蒙毅最先回过神来,捏掌作揖道:“遵旨!”

陈胜晃眼一扫殿下那一双双闪烁的目光,以及面色平静得块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韩非,心头大感烦躁的一挥大袖,起身道:“退朝,有要事自行前往偏殿晋见!”

他起身大步走下帝座,往大殿后方行去。

群臣连忙捏掌作揖:“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朝会散去之后,立马便有一大群披坚执锐的王廷侍卫进殿,将韩非密不透风的围在中间,虽未对韩非动手,却也不允百官上前与之攀谈。

百官见状,只能叹息着鱼贯离开晏清殿……死气沉沉的人群,全然没了往日里那股热闹、活跃的气氛。

范增藏身于殿柱之后,待到群臣离去之后,他才走出来,浑然不顾王廷侍卫的阻拦大步走向韩非。

两位王廷侍卫伸手拦住了他,为难的低声道:“范公,莫要让标下难做!”

“不让你们难做,老夫只问几句话就走……”

范增扒着两名王廷侍卫的手臂,大声向被王廷侍卫围在中间的韩非喊道:“韩公,你与陛下到底是为何事争执?”

外臣插手立储之事,的确犯忌讳。

但要说陛下与韩非会为了立储之事彻底撕破脸,打死反正他都不信。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人皇陛下为何会在立储一事上,如此过激……

韩非调转轮椅往殿门外行去,他一边推动轮椅,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陛下在做他觉得正确的事,我也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我们谁都没错,只是我们做的事,冲突而已……”

范增听着这种没营养的车轱辘话,恨得拳头都硬了,当即就要追上去,阻拦他的两名王廷侍卫却同时将腰刀拔出一寸:“范公,请自重!”

范增脚步一滞,欲言又止,心头的憋闷最终化作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李斯没了。

韩非也走了。

往后这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老不死的了……

“怎么,你也想致仕告老还乡啊?”

一道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的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响起。

范增猛地一转身,就见殿上削瘦的身影去而复返。

“老臣参见陛下!”

范增三步并作两步,行到台阶前捏掌行礼道:“老臣虽老迈,却还能再为陛下牵马坠蹬十载!”

他的道途走入了死路,此生大抵都没有冲击亚圣的可能了。

但尚书令之位所牵动的庞大国运之力,足以支撑他活成人瑞。

再活十载,对他而言还真不是虚言。

陈胜扶着帝座扶手,淡笑道:“牵马坠蹬这么高危的活计,就交给二十啷当的后生们来吧,你这把老骨头就好吃好喝的好生顾惜着,省点灯芯、熬着点油,你我君臣争取再相互扶持二十年……二十年怎么都够了!”

范增听言,先是喜不自胜,然后心头又感疑惑……二十年,什么够了?

陈胜顿了顿后,接着轻声说道:“韩非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他只是暂且居家修养修养,过段时间就会起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你好好梳理梳理你手里积压的公务,该办的抓紧时间一并办了,别到时候韩非回来了,你俩又掰扯不清楚!”

范增听言双眼一亮,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有劲儿了:“唯!”

陈胜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

范增揖手告退,走了几步后,又想不定的转身蹭蹭的回到台阶下,揖手道:“陛下,恕老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与韩公争论的,到底是何事?为何老臣总觉心神不宁……”

陈胜拧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双手拇指与中指,都有无意识抽动的迹象。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要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双手,就说句话,我帮你把你十指全砍了,免得哪天一个不注意,把老命都丢了!”

范增用余光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陛下,星象和卜卦不需要手指……”

陈胜猛然睁开双眼瞪向他,双瞳中似要喷出火来。

范增吓得连忙垂下头颅。

‘娘希匹!’

陈胜心头无语的骂了一声,无奈道:“你可知,按照吏部出台的最新官吏考核机制,一名从地方官府升迁入京的七品官,要从宫门外走到你现在站的位置,需要多久吗?”

范增如数家珍的张口就答:“一年一评、三甲一品,中间穿插外放州、郡两级地方官府主官各三年,最快二十七年!”

“你算错了。”

陈胜微微摇头,轻声说:“是一天!”

范增一脸懵逼的看向陈胜,大脑死机。

陈胜指向他站在的位置,淡淡的说:“我让谁站到哪里,谁就能站到哪里!”

这样的天差地别意味着什么,范增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二十七年比一天这个对比本身,已经令他大受震撼。

陈胜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问道:“如此随心所欲的权力,难道不应该受到节制吗?”

范增陡然想起了韩非与陛下最后的那几句对话,心头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他一脸呆滞的抬起头来,仰望上方的人皇陛下。

难怪自打方才陛下与韩非撕破脸后,他就总觉得别扭、总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