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为太震惊,明雪霁说不出话,瞪大眼睛看着明睿。

她亲生的父亲,竟要把她的庶妹,嫁给她的丈夫,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你瞪着我干什么,听不懂吗?”明睿沉了脸,“待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等操办完你妹妹和延宗的婚事,我再给你找个人家。”

明雪霁默默听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逼她与明素心分享丈夫,原来她还是太天真,他们要的,竟是她腾出位置,把计延宗完完全全让给明素心。

可是,凭什么?

“都是一家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赵氏抿着嘴笑,“等婚事办完,我们再给你好好挑个人家……”

“不用。”明雪霁打断她,“没有这个道理。”

没有这个道理。她的丈夫,凭什么让给明素心。当初他们逼着她嫁,如今他们反悔了,又逼着她让,凭什么?抬眼看向明睿:“我不会答应。”

“放屁!”明睿没想到她敢拒绝,勃然大怒,“老子决定的事,还需要你答应?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东西,只是计家的儿媳,计延宗的妻子。”明雪霁平静说道,“我不答应,明素心嫁不了。”

她看着明睿,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违拗他的勇气。从前在娘家时她分明很怕他的,只要她有一丁点不如他意,他能在大冬天把她打得浑身是伤,赶出去在冰天雪地里冻一夜。她那么怕他,可眼下,她敢驳他的话,甚至,敢当面跟他吵。

三年的苦难煎熬,她也许,并不是没有任何长进。

“哎哟,这话说的,果然是没读过书不明白事理,你还真以为你是延宗的妻子?”赵氏依旧笑吟吟的,“你跟延宗的婚事根本就不算数,这成亲呢,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有媒妁之言,最多算个私奔……”

“私奔?”明雪霁打断她,“当初是你们逼着我嫁他,你们叫了街坊四邻作见证,说计明两家的婚约从此换成是我,你们打着撵着赶我出家门,说我以后就是计家的媳妇,跟你们明家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管这个叫私奔?”

三年前那个耻辱的早晨再次闪回眼前,她惊慌失措,被明睿一路踢打着赶出后角门,衣服还没穿好,四周围男人们的目光像尖刀一样戳在她身上,她死死捂着领口,看见邻居们鄙夷的目光,听见明睿口口声声,说她跟计延宗有私情,说计明两家的婚约是她嫁给计延宗,说她做出丑事坏了门楣,从此只是计家妇不是明家女,哪怕下大牢砍脑袋,也跟明家没有丝毫关系。

愤怒着,眼中不自觉地涌出热泪,明雪霁恨自己不争气,飞快地抹掉。她做什么要哭?她就是哭,也绝不在这些人面前!

转身离开:“我不会答应,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你给我站住!”明睿一个箭步追上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谁许你走的?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你就是死,也休想出这个家门!”

他力气那样大,发髻扯散了,头皮撕裂似的疼,明雪霁被他扯得歪着头,依旧咬牙:“我就是死,也决不答应!”

“好好好,那我就打死你!”明睿怒到了极点,抄起桌上的水晶摆件就往她头上砸。

明雪霁挣扎着,看见明孟元扑上来,死死抱住明睿的胳膊:“父亲不可,姐夫还在,还有外人!”

一提起计延宗,明睿明显有点怕,松开了手:“不孝的东西!等我回头送张状子去衙门,告你不孝,乱棍打死你!”

一大把头发晃悠着落在地上,明雪霁强忍着疼痛:“你当着街坊四邻的面说过,我从此是计家妇,不是明家女,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便是不孝,也轮不到你去告。”

“闭嘴!”明孟元一把拽过她,拧着眉头,“你做儿女的,怎么能如此顶撞父母?”

明雪霁仰头看他,模糊的泪眼中,不知道他是为了护着不让她挨打,还是他真心这样想。

明睿又怒起来,伸手去拿摆件:“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哎哟,你跟她较什么劲?她无非是个不讲道理的蠢人。”赵氏拦住他,涂了薄薄一层胭脂的眼皮向明雪霁一斜,“行了大姑娘,我也懒得再跟你掰扯,我只说一句,当初跟延宗定亲的是你妹妹,婚书上写的人是你妹妹,就算说破大天,这婚事,也是你妹妹的。”

明雪霁看着她:“既如此,当初计家倒了霉,你怎么不让素心去嫁?”

“那不是你深更半夜爬到人家床上去了吗?”赵氏轻嗤一声,“你这么不要脸皮,我能怎么办?”

脑子里嗡一声响,明雪霁脱口说道:“你胡说!”

三年前的情形历历在目。明素心哭了一会儿,想起计延宗还没吃饭,便要送饭给他,赵氏说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听,命她一道跟着。

“那晚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临走之时,丫鬟送来燕窝粥,赵氏亲手盛了两碗,要她和明素心吃掉。

“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是我的缘故,还是你们的算计?”

她捧着食盒跟在明素心后面,敲开了计延宗的房门,明素心拉着计延宗哭诉说话,她想回避,脑袋里晕乎乎的,扶着墙刚走出门,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那件事跟你们无关?”想哭,明雪霁拼命忍住,“你们敢不敢发誓?如果是你们做的,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她不是傻子。三年来她无数次在脑中重演当时的情形,最可疑的,就是那碗燕窝粥。

计家眼看着要完,明睿一向最疼爱明素心,赵氏更舍不得让亲生女儿嫁过去受罪,她就是现成的倒霉鬼。把她推给计延宗,既不用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又不用退聘礼,还能除掉她这个碍眼的人,一举三得,明睿和赵氏怎么可能不做。

“放屁!”明睿跳起来,要打她耳光,“你自己做下的丑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明雪霁跛着脚躲开,嘶哑着嗓子,只是质问:“你们敢不敢发誓?敢不敢?”

明睿开着生药铺,弄些能迷昏人的药物并不是难事,暗暗下在燕窝粥里药翻了她,就能炮制她与计延宗偷情的假象,逼她代替明素心嫁给计延宗。

这三年里她无数次推演,从最初的不敢相信,到现在的确定,苦痛煎熬,流干了眼泪。她没处诉冤,就算说给计延宗他也未必会信,她亲生的父亲算计了她,毁了她的名声和清白,让她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只为护着另一个女儿,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大姑娘这话说的,你不要脸抢你妹妹的丈夫,如今反倒怪起我们来了?”赵氏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