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栀栀回到屋子,把钱袋放桌上,又跑去柜子里取出个方形的小匣子来。

里头放着本皱巴巴的册子,还有炭墨。

方月见她一文一文地数钱,数好一部分就用绳子串起来打死结,再记录在册子上。

其神情认真,动作熟稔,令方月目瞪口呆。

同时也心下复杂。

怎么说呢?她还是头一回见沈栀栀这样的人。

说她傻有时候却很机灵,但若说她机灵,可有时候却傻愣愣地做些不怕死的事。

然而,最令方月想不通的,就是大人对沈栀栀的态度。

她十二岁入府,满打满算在府上也待了四年了。这四年间,她还从未见过大人身边有婢女,即便是女人,也从未待在大人身边超过一刻钟。

哪怕是储玉院,那些名义上属于大人的女人,大人也从未正眼看过。

可这个沈栀栀,一次次地令她刮目相看。

譬如沈栀栀今日做桂花糕给大人尝,她原本以为会是徒劳,大人身份尊贵岂会尝一个婢女做的食物?

却不想,大人不仅尝了,还赏了一筐荔枝。

方月再次定睛打量桌边数钱、越数越兴奋的人。

论姿色,算是清秀,但比不上储玉院的女子。论才学......也没什么才学。

可大人到底喜欢她什么?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厢,沈栀栀数好钱了,捧着脸思考。少顷,开口吩咐:“方月,你去找个梯子来。”

方月回神:“姐姐要梯子做什么?”

“你去就是,找个长些的啊。”

“好。”

方月去了,过了会扛了把梯子过来。沈栀栀接过后,将她撵出屋子,把门闩上。

她叉腰仰头四望,最后盯着横梁,合掌一拍:“就那了。埋树下、放瓦缝里都不安全,还是得藏横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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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荔枝令沈栀栀发了笔横财,也让她尝到了甜头。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裴奸臣要讨好,钱也要赚。

两手抓!

因此,沈栀栀冥思苦想一宿,打算在前院给侍卫们卖帕子。

帕子当然不能再卖无瑕公子的,不过前两日她去怀松县时,无意中听说京城凝香馆有位花魁娘子,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名声大噪,令无数达官贵人们追捧。

沈栀栀想了想,不若就卖花魁娘子的帕子得了。

她买了几匹素绢,又私下请后院的绣娘绣上紫荆花,再用自制的花露浸泡数日。

如此,香喷喷、华丽丽的花魁娘子帕子,瞬间像那么回事。

裴府的侍卫比小厮还多,且大多是光棍,私底下谁没个遐思?

是以,当大壮帮沈栀栀悄悄宣传了一番后,帕子出乎意料地卖得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沈栀栀为了她的生意忙得打转,每回伺候裴沅祯用完膳,就很快不见踪影。

这日,裴沅祯用完晚膳把她喊住。

“上哪去?”

“大人,”正要告退的沈栀栀停下,说:“奴婢回去干活。”

“干什么活?”

“呃......什么活都干。”

裴沅祯指尖轻敲扶手。

距离上次沈栀栀给他送甜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放眼整个府上,除了沈栀栀大胆送吃食,已再无他人。

老实讲,裴沅祯有点惦念。

但不好开口。

默了默,裴沅祯还是挥退她:“下去吧。”

沈栀栀得了准许,毫无留念地转身出门。

她还得回去捣鼓她的生意,但在裴沅祯的眼皮子底下卖帕子,自然得隐秘行事。

每日傍晚到夜里戌时,是最佳时间,她真的忙得很。

只不过这半个月以来,渺得堂、墨韵堂以及清风阁的侍卫基本上都卖了个遍。

就剩下明辉堂的侍卫了。

沈栀栀边走边回头,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偌大的明辉堂,心一横。

罢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她匆匆回到小院,从床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叠帕子,往帕子上洒了些花露后就出门。

方月正巧端东西过来:“这么晚了姐姐要去何处?”

方月最近热衷于给她滋补,沈栀栀忙着出门,利索地接过碗一口喝尽。

她说:“我得去忙一会,晚上你先安置,给我留门就是。”

方月点头:“好,姐姐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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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沿着回廊径直来到明辉堂。此时里头灯火通明,裴沅祯还在忙事。

她观察了会,藏在柱子后学鸟叫:“啾啾~啾啾~”

门口的侍卫发现她,有人走过来。

“沈姑娘有何事?”

沈栀栀笑盈盈问:“那个......帕子的事,大壮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吧?”

提起这事,侍卫不自在地咳了咳。

“是有说过。”

“凝香馆的花魁娘子想必你们都听说过,这位可是引得京城无数公子哥追捧的美人。”

“呐......”沈栀栀从袖中掏出帕子,特地数了四张出来,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帕子。你们守门的有四人,一人一张,我给你们便宜点,二十文钱怎么样?”

帕子香气幽幽,在朦胧灯火下透着几分旖旎。

沈栀栀见侍卫犹豫,问:“你是觉得我卖得贵?”

“并非此意。”侍卫支吾。

“那是犹豫什么?”

侍卫的脸越来越热。光棍这么久,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如今要买女人用的帕子,实在是......

沈栀栀看出来了:“哦,你是不好意思啊。”

“嗐,”她摆手:“我说你是年纪还小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实话告诉你,后院的婢女都从我这买无瑕公子的帕子呢。”

“......可我现在没带钱。”

“这个不急。”沈栀栀好说话,把帕子塞进他手中:“回头你们再给我。”

“去忙吧,我走了。”又做成一笔生意,她高兴地离开了。

两人在这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殊不知那边裴沅祯正巧出门。

还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会。

沈栀栀没留意,转身就消失在拐角。倒是侍卫,往回走时,猛一看裴沅祯站在那,赶紧上前告罪。

“大人,属下......”侍卫攥着帕子,惶恐道:“属下当值失过,愿领罚。”

守卫期间去买帕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裴沅祯心情。

可裴沅祯心情向来不好。

侍卫忐忑地等了片刻,却听裴沅祯淡淡出声问:“是什么?”

“是......”侍卫忙把帕子递过去:“凝香馆花魁娘子的帕子。”

侍卫如实道:“属下听闻沈姑娘手上有花魁娘子的帕子,便想.....便想.....”

后面的话,他又羞又惭愧,说不下去了。

裴沅祯听说是凝香馆花魁娘子的帕子,倒是诧异了下。

沈栀栀一个婢女,怎么会有那人的帕子?

他视线落在帕子上,雪白的素绢上绣了朵水红紫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