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突然, 从灵谷那边亮起一片闪光,还有灵鹿奔跑的声音,伏击的外门子弟惊恐起来, 快速的往回爬,甚至有些年纪小的差点从崖壁窄窄的道路上摔下去。而他们之间竟然还在互救,一位年长的外门子弟手臂忽然变成一条细软的触手,勾住了掉下去的弟子, 一群狩猎者笨拙的想要往后退——

但来不及了, 山谷深处, 奔出两头体型颇大的白色树冠头部的灵鹿, 各驮着一位道士。

前头的女冠, 身材姣好,青白相间的道袍被风吹起, 飘动若仙, 手持玉葫芦,她头部竟然是一朵巨大的千瓣雪莲!

而后方的道长更是身材伟岸, 肩平腰直,一看便是正人君子, 手臂上托着玉柄拂尘, 但他的头部……更是化作了一座木制八角宫灯。

先是前头的女冠抬起玉葫芦, 头部本来紧紧合拢的千瓣雪莲打开, 露出其中猩红色的花蕊来,宫理似乎看到那繁茂密集的花蕊在蠕动, 她将玉葫芦中的红色汤药倾倒在花蕊之上。

花蕊开始了更激烈的蠕动, 红色汤药如同被稀释的血浆一样从层层花瓣中往下渗漏, 白色莲瓣就像是小勺一样盛着药汤,突然从花心中探出几十根像细长舌头一样的“花蕊”, 莲花发出一声尖啸,花蕊兴奋的颤抖着,朝崖壁上埋伏的外门弟子攻击而去!

外门弟子们射箭反击,他们前进虽慢,却很擅长后退,有些人软塌塌的腿部,忽然化作不断分裂的触手,简直就像是在生长的毛细血管一样,扒着泥土朝后快速退去,还有几人被血红的舌头花蕊刺穿了胸膛,花蕊就像是啜饮花蜜的刺针一样,吸着他们的血液——

而后头的道士,头部的八角灯笼亮起来,开始缓慢旋转,黄色灯笼纸上绘画的各类鬼怪图案,也在光亮之中,投射在地面上与水面上。他抬起拂尘轻轻一摆,鬼怪的投影亮起来,数个鬼怪像是皮影戏一样,从地面投影上爬出。

道士头部灯光更亮,在他拂尘挥动指向崖壁的瞬间,鬼怪皮影狂笑着朝外门弟子们扑去!

平树喃喃道:“这难道是两位道长设的局?他们已经形成了……”

宫理眯眼:“食物链。或者说团体。”

左愫此刻说不出该救谁的话语,那些外门弟子断掉的腿部有的忽然生长出触手,有的扭曲着钻向树丛,应该是早已变异;而两位一看就曾经身份不凡的道长,也完全不像是人类了。

这是怪物与怪物们之间的捕食。

稻农快速收拾东西,压低声音咬牙道:“快点走!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们分化出了这么多群体和类别,还都已经到这种地方了!”

一行人紧急收拾行李,他们心里都知道,如果在这种地方能够尽量不发生争斗才是上上策。

在这里时间的流动似乎也有问题,宫理看着联络器上的时间时不时会诡异的跳动,但有时又会恢复正常,在他们进来之后大约十二三个小时左右,终于攀上了云浪楼所在的山腰,见到了云浪楼门派的入口。

一道细窄的青砖山路与布满爬山虎的石门在他们面前,山路上的青苔与爬山虎受春城天灾的影响,都已经变成了灰色,而石门之中,透明的结界正浮动着,柏霁之触碰了一下,瞬间被弹了回来,薄膜般的结界上浮现了无数字形。

土士大寸

尢工干廾

弋 艹扌 ……

全都是偏旁。

左愫走上前去:“让我来吧。”

她抬袖随手点了一个字,“工”。

工字浮现在结界正中央。

她抬起手指,在“工”的上方画下了“穴”“贝”“力”“水”四字。

水工力

宫理仔细一看,懂了。

工字为字根,上连穴为空,下连贝为贡,左连水为江,右连力为功。

工字飞向旁边四个偏旁,融为了刚刚组合的四字,化为一列:

四字顺着石道向上飞去,左愫沉默的引着他们往狭窄的山路上走,青苔使得道路有些打滑,她却走得很稳。山路旁有些半崩塌或破旧的石灯笼,她从露营包中拿出一把裹着黄缎的香烛,以火字点燃灯烛,将灯烛插在石灯笼内。

石灯笼内似乎有暗藏的法术,放进去便光芒柔和扩散,照亮一小片山路。

石路边还有些没收拾的扫帚簸箕,她捡起来摆好。甚至还有一双跟她同款的运动鞋,不知道是哪个光脚泡入溪流的孩童抛下,鞋带系挂在旁边的树梢上。左愫也一并收起来,挂在包上。

这些修真山门的楼梯都不是给人自己人走的,专门就用来折磨那些不会御剑又想求见的普通人,平树爬的上气不接下气,宫理要不是看到“疾奔”的等级,在她爬了这么久也提升了一级,她都想一蹦三米高,跟个猴子似的跳上去算了。

宫理转头,道:“要不老萍,我背着你算了,顺便我背着重物也能练级。”

老萍哼了一声:“用不着。我不承你情,我用自己的能力爬山挺省力的。”

柏霁之回头看她,宫理继续爬台阶,跟他双目对视:“怎么了?”

柏霁之:……你怎么就不问问我?

柏霁之:“没事。”

他一个轻跳,踩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块,就跳上了两三层楼高的平台。

他们爬的太阳穴都突突了,眼前一段楼梯转弯的石台上,竟然又有结界拦截住。

这次结界上,只列着刚刚飞走的四个字:

左愫略一思索,从怀中拿出一支狼毫细笔,用水瓶中的水濡湿后,指尖抿成峰尖,提笔写道:

空山万古愁

江左荡青舟

功业今何在

贡天系旧游

这显然是一首藏头诗。

柏霁之算是他们之中最有文化的人,也震惊起来:“提笔便是藏头诗?”

虽然说不上多精妙,但却很符合左愫当下回归门派的心境。

左愫却面上没有一丝得意,她沉静的挥挥手,那首诗再度向上飞去,左愫道:“再有个三四十分钟的路便到了,咱们还不能歇息,这解开结界是有时效的。”

她将近一米八,本就是坚实可靠的身材和性格,这会儿还帮老萍拎着行李,继续向上攀登。

宫理看着她脚下那已经掉色开线的运动鞋,和她背包上挂着的孩子尺码的运动鞋,还有她满是老茧的手指像是朝奉般,虔诚的点着沿路一个又一个灯笼。回头看,灰雾之中,蜿蜒的山路依稀可见,石灯笼橘黄色的光芒像是提前预示了归家的温暖。

宫理这才注意到一直没说一声累的稻农,后脖子全是汗水,甚至她冲锋衣内的毛衣衣领,都被汗水浸透。

是啊,她都五十多岁了,又不像老萍能用毛线时不时荡起一段歇一歇。宫理从背包里拿出义体,准备更换上,也扶了一下稻农的手肘:“我背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