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平树看着她的眼神, 太像是一只在枝头警觉的松鼠了,他目光挪下去,先看到了宫理沾满血的手, 那目光可能是把她当成了抓住他的连环杀手一样,立刻就撑着身子瑟缩起来,眼里恐惧嘴上却为了保命,立刻说了一句北国语, 宫理没有听懂。

他反应过来, 改口道:“对、对不起——”

宫理:?

平树爬起来的同时, 后背几处胶贴合拢的伤口也绽开, 他明显疼的肩膀都在哆嗦, 但不敢叫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才发现自己在一辆明显非常高档的房车上, 而他的血甚至弄脏了天丝的床单……

平树连忙伸手蹭了蹭血痕,却只是让痕迹抹出一大片, 他吓坏了,又是看向了宫理, 嘴唇动了动, 嚅嗫道:“……对不起。我、我可以赔你。”

宫理大步走过去, 一只手扣住他后脖子, 紧紧盯着平树的眼睛。

他不是演的,平树真的认不出她来。

果然是因为辐射吗?说是那个瓶盖虽然能抵挡辐射对身体造成的影响, 但大脑方面却仍然会有细微的变化……

他是失忆了?

平树以为是她要弄死他, 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地挣扎起来, 眼圈红起来还强挤出笑容:“这位老板,您要货的话, 可以找阿尔文老大。平树现在没有货了。真的没有了。”

宫理愣住了。他没有失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如今他的记忆仿佛困在了某个时候……

宫理握着他后颈的手有些紧,他瑟缩了一下,眼里含起泪,抬起手道:“老板,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有,或者、或者我下次再帮你带货,您要什么纯度的我都——”

等等。

老板,带货。

这不是平树小时候的生活吗?他被北国的贩子或□□接走,用他的身体跨越边境线运送货物,甚至要求他练习身体里装载东西的上限……

平树对她求饶似的摇着手,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两只手,他惊异地将两只手张开,看着已经长大的手掌,喃喃道:“手、手怎么……”

宫理松开了握着他后颈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清澈、胆怯又布满伤痕。她手指没忍住,在平树刚刚蹭到灰的脸上抹了一下,他皮肤很好,像是暖在皮肉上的白玉,但总是低着头,不愿意让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理开口道:“平树,你现在多大了?”

平树抬起眼看她,宫理露出一点安抚他的笑容,他似乎被她笑容闪得头晕目眩,眼睛挪不开,喃喃道:“不知道、大概嗯……11、12岁了?老板您认识我?”

果然。他的记忆倒带到了童年。

平树彻底离开北国,应该是14岁左右的事情。现在的他,恐怕还在做偷渡、运货的事情,很可能还在某个集团的控制之下。

宫理斟酌着用词:“嗯。我认识你。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把你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平树小声地“哦”一下,但他还不太会隐藏情绪,明显不太相信。

外头一阵风吹过,灰尘沙粒拍打在车窗上,平树看向窗外的一片橘红色,不安地坐在床边,他也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脚也长大了,偷偷摸摸又惊愕的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宫理看到他后背的伤口裂开了,转头去柜子里再拿止血布,忽然听到了身后自以为很轻的脚步声,垂下眼睛,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剪绷带的剪刀放在床头的——

“哈,放我出去。除非你的脑袋被我拿来当球踢。”

宫理回过头去,果然,平树脸上是张狂轻慢的表情,手上捏着剪刀,将剪刀对准宫理脖颈。他咧着嘴角,虽然眼神中还透露着对自己身高的惊疑不定,但硬是能强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疯狂样子,笑容更大:“开这么好的车,很有钱吧,我要的也不多,把你的现金、珠宝之类的给我就行。”

凭恕已经出现了啊。

那就是平树已经杀死了第一位虐待他,逼迫他送货的头目。但北国和新国边境极其混乱,哪怕是两个人格,但都还是同龄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摆脱那个环境。

估计在14岁之前,平树还是辗转在多个组织手底下,被胁迫着做差不多的走私生意,直到他充分积蓄实力,一鼓作气逃入了新国。

宫理缓缓伸出手去。

凭恕这时候也才十一二岁,虽然比平树要强又狠厉,但还是个小孩。他瞪起眼来,肩膀肌肉绷紧,把剪刀又使劲儿往宫理脖颈上按了一下:“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如果仅仅是对他态度温和,平树和凭恕短时间都不太可能信任她,甚至有可能不知死活地下车逃跑。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胁迫震慑他。

宫理左手抓住他肩膀,右手抓起旁边的药瓶,猛地朝他腰腹用力探去。凭恕没看清药瓶,以为是某种刀,果然立刻开启了自己收容的能力,想要将刀收容进体内避免受伤——

然后他闷哼一声,惊恐的看着宫理的手臂都探入了他体内。

凭恕整个身子剧烈的抖起来,既可能是因为他年少还没有习惯忍耐收容的痛,也可能是凭恕因为吃了太多苦而对收容能力的极度恐惧。

他明明整个人哆嗦的都像是筛糠一样,手背上青筋鼓起,却仍然不肯松开作为武器的剪刀,嘶哑道:“我要杀了——”

宫理从他腰腹中,拽出了一样东西。

凭恕低头看过去,吓得猛然后退半步,惊恐的看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和她的脸。

宫理拎着自己的脑袋,笑道:“要我的脑袋吗?我可以再把现在这个割下来给你。”

凭恕也注意到,自己刚刚剪刀划破她脖颈的浅浅血痕,转瞬之间就消失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他杀不死的。

凭恕脑子显然在拼命运转,他突然扯起床铺上的薄被朝她扔去,转头就用手里的剪刀砸向旁边的车窗玻璃。

当然,结果只有他手震得发麻,窗户上连划痕都没怎么留下,显然这辆房车的制造水准,已经超越了在边境干底层走私的凭恕的见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一副“被关进了高科技囚笼”的恐慌表情。

宫理捡起剪刀,也注意到凭恕的存在已经让后背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了,道:“坐下来。”

凭恕再转过脸来,面上已经堆起了假笑,老老实实坐在了床边,嘴上甚至已经讨好道:“老板,我别弄脏这床。啊坐坐坐,这就坐——”

他这副贱骨头的样子真的不多见,再考虑到之前他表白失败一气之下沉到意识底部不肯出来,宫理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她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忽然抬手将剪刀贴在他脸颊上。

凭恕果然瞳孔一缩,他比平树更在意脸,连忙道:“老板要什么货的话,我回头给您带,您、您别……”他努力学大人的油嘴滑舌,却说的不太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