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蝉脱壳

商议到凌晨四点多,众人也顾不上休息,各自散开,带领各行的人筹划撤出京城的事。

华民初趴在石桌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只剩启鸣趴在桌子另一边在打呼噜。他记挂着钟瑶,轻手轻脚地绕过了启鸣,准备回去见见钟瑶,也商量一下之后的事。

晨雾氤氲,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浓白之色里。人行走其中,恍若踏入混沌之地,望不到来路,看不到去处。

华民初心事重重地穿过后巷,到了钟家大宅高入云宵的后墙处。这里有道角门,是给进出的下人用的。他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拿钥匙开门,闪身进去。

后院铺着青石板,墙根处生着湿漉漉的青笞,斜斜长出来的杂草上凝着冻霜。前院隐隐传来说话声,听不太清晰。原本后院是有几个杂役常年在这里干活的,但今天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华民初担心有事,于是加快了脚步。

“小少爷?”恒叔惊喜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华民初定晴一看,恒叔套着一身大青褂子,拿着竹笤帚正往后院走。想必是家中仆人遣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有些事恒叔得亲自做。

“恒叔,我姐呢?”华民初往他身后张望,愧疚地说道。钟家被他牵连,钟瑶和恒叔都过不了安宁日子了。

“正等你呢,你快去吧。”恒叔侧身让路,笑呵呵地指了指花房,“你回来你姐就高兴了!记得,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姐为了你可操心了。”

“知道了,恒叔。”华民初一路小跑,冲进了花房间。

钟瑶背对着门站着,正在细心地修剪一株梅花盆栽,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停下来。

“姐。”华民初抬步迈进门槛,刚叫了一声,陡然发现花房正中的小桌下放了一只行李箱。他认得这只行李箱,是钟瑶的朋友从美国带来送给她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只皮箱。只要出门,一定拎着它。

“哦,箱子有个地方坏了,拿出去修,方才送来。”钟瑶从玻璃上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放下花剪,转过身,温柔地看着他笑,“晚上就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就出发。”

“明天……”华民初怔在当场。

钟瑶拎起小皮箱,弯腰检查了半天,轻抚着有点脱漆的地方,轻声说道:“昨天你让人送信来时,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去动用钟家所有的关系,让各大报刊的记者去菜市口助你们一臂之力。另外,今日各大报社也会刊登八行的消息,赞颂他们为侠义之士。”

“谢谢姐。”华民初走到她面前,感激地说道。

“栾督办事后肯定要追究报社的责任,我和他们约定的时候已经承诺了,只要追究此事,钟家一力承担。如此一来,钟家在京城也就无法再立足了。所以,你得和我一起去美国。好在这边的生意,我已经都清理得差不多了,美国那边的房产也已经打理完毕,只等我们过去开始新生活。”钟瑶扭头看他,眼里全是期待。

华民初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不知要怎么回答钟瑶,昨日遣爵爷来给钟瑶送信,确实答应了钟瑶一同去美国的事。但若就这么突然走掉,怎么向八行的人交待?

他痛恨自己的犹豫不决,也无奈于此时无法决断的现状。他的抱负在这里,同时也不放心钟瑶孤身一人去异乡生活。

现在怎么办?

“怎么,你反悔了?”钟瑶秀眉轻蹙,失落的神情渐浓。

“不,没有。我和姐姐一起去美国。”华民初打起精神,拎起了钟瑶的皮箱,低声说道:“我帮你拿上去,然后出去买点东西。”

买点东西,还是去和那些人交待?钟瑶没问,她看着华民初急匆匆离开的身影,眼眶又红了。

“小姐,你怎么不留着他,他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恒叔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外面说道。

钟瑶久久地沉默着,突然走到了窗子边,用力推开了玻璃窗。

呼……

凉风灌进花房,吹得枝叶乱摇,鸟雀惊飞。

“去吧。”钟瑶轻抚着落在手背上的一只翠色小鸟,小声说道:“去飞,去天空。”

她把小鸟往窗外抛,从未离开过花房的小鸟惊慌失措地扑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往前栽了数下,终是迎风飞起,往大雾之中冲去。

扑嗖嗖、扑嗖嗖……

花房里的鸟儿都从窗子飞出去了,清鸣声中,风卷着羽乱飞。

“恒叔,我现在就出发。”她仰头看着漫天散去的小鸟,轻轻地说道。

恒叔楞了一下,低声问:“现在?不等他?”

“他有自己的抱负,我不想为难他。”钟瑶收回视线,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出花房。

曾经四季如春的玻璃花房,已雀去蝶散,繁茂不似往日。

华民初依然从后门出来,他确实是去和八行道别。

“师哥,我都听到了,你要和她去美国!”希水气冲冲地从他身后追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得和我去昆明才对啊!”

“希水,我真的不是你师哥。而且我也不能让姐姐一个人难过。”华民初拉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那你就能让我难过!”希水跺跺脚,生气地嚷道:“师哥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仅仅是因为任性,想要让你跟我回昆明?你可知道,你身体里有我的情蛊……我们易阳一生只用一次!

华民初:那更得解了情蛊,放过我们彼此。

希水的眸子越瞪越大,拖着哭腔摇着他的袖子,抽泣道:“易阳一行只剩下昆明一块地方,阳极师早无消息,阴极师也只剩下十四人,易阳一行即将彻底消失,师哥,即使不是因为我,为了易阳一行,不行吗?你心里藏着仙流,可也得知道易阳才是最需要被拯救的。师哥,你救这个救那个,连叛贼章三都不忍杀,你为什么不救易阳,是我做得不好吗? ”

华民初看着从未见过这般脆弱希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安慰她的话。

希水抹了把眼睛,伤心地说道:“你就跟我回昆明,看看易阳行到底是什么也不行吗?就算你要解情蛊,我师父有办法的。师哥,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华民初无奈地摇头:“希水,我真的不是你师哥,我也不能和你去昆明。我有姐姐……“

“你这么说,我不会怪你。什么样的男人会拒绝钟瑶这样的神仙姐姐呢?”希水哭得更厉害了,袖子不停地往眼睛上抹,抽抽答答地说道:“我在你眼中就是南蛮子!可是我和姐姐流的血是一样红,心是一样的热,一样会爱一个人爱到死!我爱师哥,所以你伤了我,我一样会难过。”

华民初震惊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也有些难过了。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希水在他眼前哭得伤心,还是因为希水的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