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如梗在喉

章三爷的面色渐渐变得些难看,枯瘦的手指扫掉桌上的碎片,冷冷地说道:“别太过分了,希水!你在这里开枪,是想把警察都招来吗?”

希水愤怒地说道:“我要知道他在哪。”

章三爷猛地站起来,挥手打开了手枪,指着她怒斥,“你被你的情绪乱了方寸!小不忍则乱大谋……”

希水把枪又指向了章三爷,咬牙说道:“告诉我师哥在哪!”

章三爷抬眼看着希水,突然笑了起来,不无嘲讽地说道:“你还是叫他师哥,看来还是没有走出来。”

“我走不走出来与你无关,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人的下落。”希水眼眶红了红,手又抠向了保险栓。

“好,那我就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我也一直在找他的下落,但是完全没有头绪。你可以怪我无能,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仅是我,一方也在找他,整个谛听一行也在找他,他选择藏匿起来,肯定是有他的打算!学了那么久的仙流之术,再加上他本身的才能,说实话,我猜不出华民初之后的安排。”章三爷拧拧眉,坐回椅子上,把被希水打乱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放回去,与之前分毫不差。

希水的脸色黯淡,手一点点地垂下来,小声说道:“他肯定会去找万山河绘卷,我们帮他先找到绘卷不就可以解决了?”

“在上海找这万山河绘卷,不比海底捞针轻松多少,我要是能找到,当初也不用和你合作,拿你当做底牌了。”

希水失望地看着他,半晌后默默地转身往外走。

门关上的时刻,章三爷拿起落在棋盘边的一片碎瓷,二指夹着举到眼前看了会儿,慢慢地放到了棋盘正中间。

“持卷人,果然不一样了。”他嘴角扬了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走廊上,希水耷着脑袋,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羲和就在拐角处等着她,抱着双臂,视线片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等她走近了,他这才放下双臂,低声问道:“怎么样,他说实情了么?”

希水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他也不清楚。”

“你相信?”羲和拧拧眉,往紧闭的309房看了一眼,跟上了她的脚步。

“恩。”希水眉头锁紧,看着他问道:“你从昆明就开始观察他,如果眼下是他在找人,会怎么做?”

羲和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希水。

希水眼睛直直地看着羲和,突然说道:“走吧,我要用他的办法找到他。”

“他的办法?”羲和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希水没出声,越走越快,越走越轻松。

——

静谧的石库门弄堂,弄堂里空无一人。蝉鸣声热闹地从枝梢往四周扩散,一只野猫从枝头窜出来,飞快地消失在墙头。

在古香古色的屋舍里,钟瑶独自坐在厅堂,正气定神闲地煮茶。

铃铃……

门外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

桓叔看了看她,但她压根没有抬头,似乎没听到。桓叔在台阶下等了会儿,见她始终不出声,只好摇摇头,快步出去取了报纸。片刻后,他回到钟瑶面前,把报纸捧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道:“大小姐,还是没有大少爷的消息。”

钟瑶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煮茶。屋中只有茶水沸腾和她握着茶勺轻碰瓷器的声音,两种声音一热一冷,让人的心无端地紧张。

桓叔拧了拧眉,低声说道:”大少爷失踪了许久,我谛听一行所有的谛听师都在竭力追查,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会不会已经……”

钟瑶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你是盼着他出什么差池?”

桓叔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哪儿能呢。我也是亲眼看着大少爷长大,我担心他。”

钟瑶冷哼一声,继续摆弄茶壶,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消息最好,说明他长本事了。”

“大小姐你就一点不担心?”桓叔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钟瑶沉默了片刻,端起茶碗,慢慢地吹去茶沫,抿了一口。就在桓叔以为得不到回答时,钟瑶放下茶碗,面色灰败地说道:“担心有何用?他因为希水的死……恨上我了。”

桓叔楞了楞,无奈地说道:“那也得说快找到他……谛听方才得到的消息,方远极到了。”

钟瑶拿茶壶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洒出来,烫到她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大小姐,小心。”桓叔快步跑上台阶,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关切地说道:“以后煮茶还是让我来吧。”

钟瑶抬眸看他,这个在她身边二十年的长辈,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此刻露出的关切的表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姐,我去拿药来。”桓叔看向她,低声说道。

钟瑶点点头,垂着眼睛又看向了茶壶。她心里很乱,方远极过来了,华谕之呢?是不是也悄然到了上海?不知华民初现在有没有得知这个消息,华民初这次能不能赢?

——

往日川流不息的火车站如今清冷了许多,几名工人或躺或坐,百无聊赖地候在车站边随着汽笛呜咽渐进,一辆火车缓缓驶入车站。

一个工人远远地望到火车,兴奋地跳起来,大呼喊:“来车了!都起来!来车了!”

周围的工人打起精神,纷给爬起来,朝铁道远处望去。待工人看清火车模样,又全都泄气,唉声叹气地趴回了原处。

“客车!不是运粮的!”

“偌大的上海,又逢个丰收年,竟然还能闹粮荒,真是怪事。”

工人骂骂咧咧,个个看上去失望透顶。

上海从一个月多月前开始闹粮荒,他们这个月还没看到过一列驶进站的粮车。恐慌正在上海城里悄然蔓延。

华民初胡子拉茬,戴着礼帽,一身着记者的装扮,正悄悄拍摄火车站上的情景。他关注这件事有好些天了,隐隐能猜出事情出在哪儿。他在这里趴了大半天,直到夜色降临,把这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这才悄然离开车站。

大马路上车来车往,大上海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他上了电车,抱着相机混在人堆里,随着叮叮的电车铃声,他的表情渐渐轻松。

电车拐过两道弯,进了霓虹璀璨的华山路,在路边,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原本的红墙会社已经焕然一新,成为此处最为奢华的存在,除了“红墙会社”四字的牌匾,屋顶霓虹所映的“百乐”二字不时闪烁,引得行人驻足。

往来间不时有汽车定下,车上下来的富贵少爷阔步而入,会社中也不时有着醉酒高歌的男子出来,一派歌舞升平的场面。

华民初从电车下来,轻车熟路地找到僻静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塞进背包里,跟着一群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