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判若两人

上海大公馆前,两队士兵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站着。烈日灼灼下,士兵脸上都蒙了一层热汗。路上的行人路过公馆前时,都自觉地往马路对面走了几步,加快脚步,避开公馆门口的士兵。

汽车喇叭声叭叭地响了几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停在在大公馆门前。

一名穿着军装,戴着白手套的军官从副驾下来,快步走到后排车门处,恭敬地拉开车门,垂目顺目地说道:“司令,到了。”

方远极从车上下来,身着崭新的军服,脚蹬黑亮的皮靴,神情冷酷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官邸大宅。这是一幢中西合壁的小楼,白色高墙,罗马圆柱,顺着高高的台阶往上看,黑底金字的‘方公馆’三个字极为醒目。

“方司令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这是为您置办好的住处。”军官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说道。

方远极正了正衣领,阔步向大公馆走去。

街对面,一辆黑色小车不快不慢地从公馆前开过,钟瑶坐在车里,扭头盯着公馆门口看着,直到方远极进了大门,她才转过头,轻声说道:“去报馆。”

车马上在街角拐弯,驶向中山路,转过几个路口,停到了离报馆一条街的胡同前。钟瑶下了车,进了路边一个小店,趁人不备,脚步匆匆地从小店后门出去。

这里离报馆还有一条街,钟瑶径直到了一株大树下,往四周张望。

“阿瑶。”华民初从一边闪出来,小声唤道。

“小初,你来了。”钟瑶飞快地转身看向他,明眸含喜。

华民初拉住她的手腕,快步走到了大树下,警惕地往胡同两头看了一眼。

“小初,方远极到了,住在上海路的大公馆。”

华民初点点头,神色严竣地说道:“我知道。”

“他在找你。上海粮荒也是冲你来的。”钟瑶急切地说道。

华民初镇定地说道:“这我也知道,阿瑶,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钟瑶思索了一会儿,严肃地说道:“最多七天。”

“现在是时候,我刚好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华民初嘴角扬了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钟瑶眸子一瞪,惊讶地问道:“你都查到了?”

华民初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之前确认粮荒的事情废了些时间,该查的我都查到了,这些事情多亏了谛听。”

“那你何时动身?”钟瑶问道。

“今晚!”华民初轻轻吸气,低声说道:“今晚。”

钟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好,我们晚上报馆见。你千万小心。”

“你也是。”华民初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先走吧,我看着你出去。”

钟瑶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一步三回地往胡同外走。华民初一直站在树后看着她,就在钟瑶回头的一瞬,华民初匆匆闪身,窜进了另一个胡同里。钟瑶再扭头看时,树下已空无一人。她失落地站在小巷之中,看着摇摇晃晃的树影发怔。

咯蹦两声动静,惊得钟瑶打了人激灵,转头看,只见花谷和爵爷正从身后的石墙后翻出。

“钟大小姐!”花谷跳下墙头,顺着钟瑶的视线往前看,狐疑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刚准备去报馆,发现有人跟着我……”钟瑶定定神,掩饰自己的慌乱,“你们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你们回去的吗,今晚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爵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歪歪嘴角:“我们来这找找,说不定就把持卷人给找回来了。”

钟瑶眉尖轻蹙,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小初这些日子肯定有他的打算,你们也别瞎忙活了。柯书呢?”

“他还在住处研究上海地图呢,听他说……是多少来着?”爵爷挠挠头,扭头看花谷。

“二百七十多种,从这里帮持卷人找一个逃出上海的路径。”花谷盯着钟瑶的脸,小声说道:“只是不知哪一条最合适,钟大小姐,你说呢?”

钟瑶笑而不语,手轻抚着发髻上的簪子,脚步越来越快。

“八行中,最讨厌的就是谛听一行了,神神秘秘!我俩自从到上海,,到了现在,你们连个准信儿都没有。”爵爷不满地说道。

花谷立刻帮腔:“就是!”

钟瑶脸色微窘,匆匆说道:“你们夫唱妇随挺麻利的。行了,快回去吧!”

“什么夫唱妇随……”花谷脸一红,停下了脚步。

钟瑶绢帕掩唇,笑道:“我也不知道谁在夫唱妇随……”

花谷彻底不走了,站在原地,鼓着眼睛看着钟瑶走远。她不动,爵爷也不走,钟瑶正好抓住机会摆脱这两人。华民初的行踪,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委屈花谷她们暂时着急了。

——

入夜,申报馆中的记者、编辑们完成了一天的忙碌,陆陆续续离开报馆。此时,只留下一些谛听师在场。

钟瑶从后门进了报馆,走楼梯到了申报馆门口,直接推门而入。谛听师看清是她,纷纷利索的关窗、拉帘子,确认无误后才躬身行谛听之礼。这里所有的人,全是谛听一行辈份和地位最高的大谛听师,也只有他们知道钟瑶的真实身份。

“六耳先生。”老编辑上前来,小声说道:“怎么这么晚……”

“我要进一趟排班室,你们都隐蔽起来,我离开谛听宫前,不可以来打扰。”钟瑶环顾众人,威严地说道。

“是,行首。”谛听师们行了礼,迅速离开了编辑室。

钟瑶静静地站在房间正中,直到外面一点脚步声也听不到了,这才走入排版室中。

此时,排版室中空无一人 ,排版师也早已下班。

钟瑶走到铡纸要前,拿起一边的小锤,轻敲了三下机器。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华民初快步从暗处走了出来。

“外面的人都走了吗?”他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编辑室空空荡荡,半空的绳子上还吊着好些文稿。

钟瑶点了点头:“走了。”

“我们一会儿便动身,到净安寺去。”

钟瑶皱起眉头,错愕地问道:“净安寺?”

华民初点点头,把一叠厚重的文献摆到钟瑶面前,翻到中间几页,指给钟瑶看。

“我这些日子查了大量的资料,总算把万山河绘卷的问题彻底弄明白了。”

“哦?从这里面可以查出来?”钟瑶凑到华民初身边,看向他翻开的文献档案。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有些头晕。

“按照八仙前辈所说,自八行成立伊始,十行者绘卷留存于八行自身,由持卷人保管,而万山河绘卷存于朝堂之上,由皇室保存。但是自唐朝以来,改朝换代多次,这万山河存于朝堂的说法,便有很大的问题。”

华民初一面说,一边将文献翻至宋历,指着其中一段记载给钟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