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幼年之殇

方远极顿时脸色一沉,不悦地盯住了她:“他有什么可高兴不高兴的?这是我……我八行的万山河绘卷,不是他的!”

“话虽如此,但毕竟持卷人这边的谋划全都仰仗谕之先生。”钟瑶的视线回到杯中,捏块糖,扑通一下,丢进茶水里,慢悠悠地说道:“他德高望重,便是持卷人您手下,除了墨知山,红袖鹤云那些人有几个能跟他相提并论的?他说的话,我们也不敢不听。”

方远极冷哼了一声,眼中怒气渐涨:“他也不过是个辅佐而已。”

钟瑶微笑着摇头:“诸葛孔明也不过是个军师,可刘玄德白帝城托孤,不也得由得他来决定废立?”

方远极面色更加阴郁,死死盯着钟瑶,沉默不语。

他和钟瑶都清楚,华谕之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已经有了权势、地位,手下强手众多,早已经不满足于听命于华谕之、更不用靠他的指挥打点江山了。相反,他现在看华谕之是越来越不顺眼,恨不得时时除之而后快。

钟瑶把他的表情收进眼底,继续拱煽风点火:“谕之先生对于持卷人可是有辅佐之功,再怎么样,这千方百计得来的万山河绘卷也有他一份功劳,让他不高兴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方远极面色铁青,巴掌一挥,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怒斥道:“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哪里来的这些废话。”

“凶什么,拿就拿。”钟瑶把茶杯推开,也冷下了脸,用力拖开椅子,快步往楼上走去。

方远极看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直咬:“总有一天把你们全收拾了。”

不多会儿,钟瑶捧着万山河绘卷再度从楼上下来。

方远极迫不及待站起来迎上前去,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钟瑶手中的绘卷,连声催促道:“快,快打开让我看看。”

钟瑶灵活地躲开了方远极的手,拧着眉问道:“持卷人,你真的不等谕之先生吗?他交待过我,让我在他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打开。”

方远极勃然变色,一掌夺过了绘卷,指着钟瑶斥责:“你给我记住,我是持卷人,这绘卷我要看便看,不需要谁来首肯!”

钟瑶叹了口气:“持卷人有命,我当然不敢不从。我只是不希望持卷人跟谕之先生起了龃龉……毕竟持卷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方远极正要打开绘卷的手突然顿住,慢慢转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谕之先生对持卷人有恩,这我还是知道的。”钟瑶垂着头,手指在画卷上轻轻地扫过。

方远极眼神凶狠地问道:“有恩?他跟你说的?”

钟瑶失笑:“我要是连这事都不知道,我这六耳对持卷人来说也毫无价值了吧。”

方远极一边将万山河绘卷拿到桌边,一边悻悻地说道:“不过是一些提携之功,我念他的好,但他想做我的诸葛孔明,我可没打算做他的刘玄德。”

钟瑶笑笑,“提携之功?养育再造之恩就不算了吗?”

方远极一怔,回头:“你说什么?”

钟瑶惊讶地看着方远极,犹豫着说道:“持卷人真的不知道吗?”

方远极脸色发黑,一把抓紧了绘卷,质问道:“知道什么?你给我说明白。”

钟瑶拧拧眉,慢吞吞地说道:“持卷人能有今天,全拜谕之先生所赐啊。”

方远极盯着钟瑶看了好半天,忽然哈哈大笑:“钟大小姐、六耳先生!你是想挑拨我跟谕之先生的关系?”

钟瑶摇摇头:“我是在说谕之先生有恩于你,怎么是挑拨呢?莫非持卷人觉得谕之先生不该有恩于你?”

方远极阴鸷地盯着钟瑶,逼近了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瑶在桌边坐下,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想给持卷人讲个故事。”

“我可没兴趣听你的故事。”方远极冷笑:“若想挑拨,劝你免了!”

“这样吧,墨班的百战你可听过?以沙为基,来构建战局。”钟瑶托着腮想了想,解开随身带的小布囊,在手里掂了掂,自顾自地地说道:“今日,我也来学一回墨班,以沙为墨,为持卷人画一个故事!”

她话音刚落,猛地倒过布袋,将里面的细砂倾倒在桌面上!

哗啦啦地声响中,黑色细沙瞬间落满白色桌面而方远极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抓紧画卷退开数步,脸色阴沉地盯着钟瑶说道:“好,我就让你以沙为墨,看你到底想说什么。钟大小姐,我劝你想清楚,如今你可是我的六耳先生。身为持卷人,我是可以随时治你的罪!”

钟瑶不搭理他,双手在沙中飞快地滑动,就在桌面上出现了三个人物的图案:

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蜷缩在屋檐下避雨,因为寒冷和饥饿男孩大哭不止。夫妻两人轮流哄着孩子,随即两人一前一后扑倒在地上死去。这时一道削瘦的高个身影从墙角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小弩。他从夫妻的后脑处拔出两寸长的弩箭,看了眼哇哇大哭的男孩转身离去。

钟瑶手掌在沙上抹过,小声说道:“以前有个男孩自幼父母双亡,流落他乡乞讨为生。”

方远极面色一变,死死盯着钟瑶:“你刚刚画的到底是什么?”

钟瑶头也不抬,双手在沙上继续飞快地滑动:“别急,我才刚刚开始讲这个故事。”

方远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沙面上。只见在她双手灵活地滑动下,沙子中间出现新画面:十来岁的少年正向一个卖艺武师磕头拜师。武师一边受他跪拜,一边朝旁边一个角落看去。角落里站着一个身穿斗篷兜帽的人,形象与之前拿着弩射杀夫妻的正是同一人!

钟瑶轻轻地说道:“这个男孩十四岁时被过路卖艺武师收为徒弟。”

说及此处,方远极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人往沙面前靠得更近了,止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钟瑶手握细沙,双手在桌面上飞快地滑动。细沙刷刷地落下,在她指尖的抹动下,仿佛有了灵魂一般,不停地变化出连贯的画面:画上,黑袍男子转身离去,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地上有一个钱袋。武师摆脱了跪在地上的少年,过来将钱袋拿起来,在手中掂了掂。

随着画面的变化,方远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热汗直冒,眉头紧攒成一团。

钟瑶手下的沙面,又变了:少年被绑在木桩上,武师用鞭子抽打他。少年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求饶,最终疼得晕了过去。而后,黑袍男子出现,将一袋钱抛给武师。武师更加卖力地抽打方远极。

钟瑶看了一眼方远极,平静地说道:“武师虐待男孩,天天责罚打骂,然而男孩并不知道真正的缘由。”

方远极高大的身子猛地一振,面露痛苦,神情恍惚,呼吸越来越短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