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教训

延元殿外几名小太监值守,潘胜也侯在外头,见到姜沐璃不紧不慢地走来,他圆乎乎的脸都急出了冷汗。

姜沐璃走近,还未踏入,被潘胜拉住,尖细的声音压得极小:“我说你上哪儿去了?殿下夜里回东宫后传了你三次,都没见到你来,现下正气得在里头大动肝火呢!”

这时候他可不敢跟前伺候,他干爹吴毓正在殿里头安抚呢。

姜沐璃暼了一眼他竖起的眉毛,又听太子发怒了,心里头也有些紧张地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太子也才夜里回,她不过一个时辰没在他跟前露面,至于发这大的火吗?

潘胜眉头紧锁,没有回答,朝里努了努嘴,双手一推就把姜沐璃推入了殿。

扑腾一下,姜沐璃踉跄几步站稳。

旋即抬手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着装,稳定心神,缓步入殿。

偌大的镂空鎏金炉鼎溢出淡香,姜沐璃越过了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便见到吴毓正在弯腰准备一套干净的寝服。

“吴总管。”

闻声,吴毓侧首望去,见到姜沐璃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阿璃姑娘你可算来了,来,去把这换洗的衣服给殿下送进去。”

昨夜她伺候殿下沐浴,说了没几句,殿下好端端地就不开心赶她出去,今晨她又不慎惹了殿下,这时候若是进去,谁知殿下又要怎样赶她了。

她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我,吴总管还是……”姜沐璃支支吾吾推拒,话还未说完,吴毓嗐了一声直接打断,连忙将她往浴房的方向推去。

氤氲缭绕的浴房,偌大的浴池内,白雾弥漫,男人缓缓起身,全身热气升腾,清透的水珠从劲瘦的胸膛往下滑落。

姜沐璃一进浴房,便透过影影绰绰的锦绣屏风,看到挺拔俊逸的裸.露背影,瞬间怔在原地。

谢缚辞赤足从浴池内走了出来,随手拾起案几上的白玉发簪,固住濡湿的乌发。

太子殿下出浴的画面被姜沐璃尽收眼底,她瞳仁闪动,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瞬间便染得通红,就连脚步都不自觉沉了许多。

谢缚辞背对锦绣屏风,忽听脚步声,只当是吴毓入内,不悦地叱道:“滚出去!”

那声冷沉如数九寒天,姜沐璃吓得一哆嗦,连忙地回了一句:“是……”

这就滚……遂拔腿转身要出浴房。

还未完全逃出去,谢缚辞倏听这娇声颤音,眉头微蹙,冷着脸发声:“滚进来!”

姜沐璃抬起的脚瞬间放也不是,不放亦不是,但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旋即,十分识时务地返了回。

她垂着头,行至屏风后,回禀道:“殿下,换洗的衣物,阿璃便搁在这了。”

半晌没有等来谢缚辞的应话,她只能低着头等他发令,却骤然感到左手手腕被一双湿润强劲的掌心攥住,瞬息之间,她便从屏风外被拉到了里头。

“殿下?”姜沐璃眼睫发颤。

谢缚辞力道大,毫不费力地一拉,便轻易将她拉至他身前,那张俊美的脸亦近在咫尺。

他眸色幽深,嗓音夹杂湿意,不疾不徐道:“孤让你留下是吃白吃公粮的?伺候孤穿衣。”

姜沐璃怔大了眼。

公粮,什么公粮?!月钱也没主动提起要发给她一个铜板,这阵子她伺候太子的次数恐怕比吴总管还要多。

潘胜私下曾同她说漏嘴过,吴总管不仅月钱颇丰,且每逢除夕过节时,太子还会额外打赏呢,听说那屋里头的小金库堆的都快有她人高了。

满室的湿气将姜沐璃眼睛染得比平时里更加水润,如麋鹿一般,稍稍婉转流盼,便使人一眼看出她在腹诽什么。

谢缚辞见她只敢心里头抱怨,却没胆表露出来,只能乖巧伺候他穿衣,心里瞬间畅快不止,就连白日里那股郁结好似也悄然散去。

他无声笑了一笑,低着头任由姜沐璃服侍他穿衣。

面前那人绵软白皙的耳垂悄然染上绯色,纤长的脖颈下是微微敞开的领口,似从中散发着她独有的淡淡清香。

看着,他眸色愈发幽暗深邃。

而全然不知的姜沐璃紧抿着唇,将那套雪白的寝衣缓缓套到谢缚辞身上,眼神尽量不落在他的胸膛处。

所幸殿下早已换好绸裤,省得她还要蹲下来给他套上去。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有多绮靡又滑稽……

“如何,伺候孤穿衣和伺候二皇子,可有什么不同?”

姜沐璃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忽听头顶传来淡淡的问声。

“什么?”

对上谢缚辞漆黑无波动的眸,姜沐璃心里一跳,立刻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何意。

传言太子与二皇子不和,她今日做的那番举动,落在太子眼里完全有背主之嫌,太子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都极有可能。

可她不过就是听潘公公的吩咐给殿下送御寒披风,又并非她主动生事,最后殿下却尽数怪到她身上……

姜沐璃顿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泪水瞬间在眼眶打转,嗓音绵软低哑:“自然是伺候殿下是最好的。对于二皇子,阿璃也并非乐意,可那是皇子,阿璃一小小婢女,又岂能违抗皇子的命令?”

谢缚辞蹙眉,不悦道:“委屈什么,孤有说怪你?”

姜沐璃诧异地缓缓扬起了脸,不解问:“那么,殿下是……”

“孤是给你个教训,你是孤指定留下的侍妾,那便是孤的人,岂能容他人随意指使?”

殿下这是何意?是让她今后若是再遇到此类情况,便搬出他的名号?

他的人?可……她清清楚楚明白,留在东宫的这半个月,殿下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记得她的?

这个念头稍稍浮起,便被姜沐璃按压了下去,且不说殿下的确不记得,但即使记得又如何?他是太子,那夜于他来讲不过是意外的露水之缘罢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姜沐璃眼里方才浮起了希冀,却极快消失殆尽,恍惚间,那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忍不住蹙眉:“怎么,你还有异议?”

姜沐璃垂脸,飞快地敛好失落的情绪,又抬起头,眉眼带笑,摇了摇头:“殿下说的,阿璃都记在心里了。”

“记什么了?”他慵懒地问。

姜沐璃红着脸,软声道:“倘若下回,再遇见这种情况,我就……就说自己是殿下的人……”

她眸光氤氲,娇若春桃,明艳不可方物,便是清清浅浅的笑容,亦能无声无息地撩拨人心。

谢缚辞眉心不知觉拧成一团疙瘩,不由心道,果真是个擅蛊惑人的妖精,这便也难怪谢济冬那等万花丛中过的人,也会因她迈不动步子。

他暗嗤一声,在姜沐璃笑容更盛之前,抬手轻点她洁白的额头,薄唇轻启:“出去,给孤暖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