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惩治

掌灯时分,天际瞬息之间遍染黑幕,凤仪宫檐下的六角宫灯在寒风中凛冽飘摇。

身着冬装宫服的宫人躬身送走了崔萱。

两名宫女在前头手提宫灯,毕恭毕敬道:“崔姑娘,当心脚下。”

崔萱淡淡颔首,抬眼扫了一圈这凤仪宫。

今日姑母宣她进宫,又拉着她留了大半日,白天入宫,现下回去都入夜了。

正出了凤仪宫,便见何嬷嬷携带一名少女,朝宫殿行来。

何嬷嬷看见崔萱,面上立即扬起笑意,行礼道:“老奴见过姑娘。”

姜沐璃低垂着脑袋,也随着何嬷嬷对崔萱行了个礼。

崔萱视线落在姜沐璃身上,疑惑问:“何嬷嬷,这位姑娘是?”

瞧身上的穿着,倒也不像宫女。

再多看一眼,她眼里渐渐浮起一抹惊艳。

好一张出尘绝艳的容颜。

何嬷嬷思忖了须臾,便猜测皇后定是什么都没同崔萱提起,回道:“一个从民间寻来的侍妾,不值得姑娘高看。”

侍妾呀?那便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崔萱暗暗可惜。

“行了,嬷嬷快些进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何嬷嬷躬身道:“姑娘慢走。”

待崔萱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何嬷嬷睨了一眼乖顺立在一旁的姜沐璃。

“瞧见了?那才是高门权贵娇养出来的千金。”

姜沐璃垂眸,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

莫名其妙。

何嬷嬷自打奔丧回来,就时常找机会针对她,她实在不懂究竟是哪里惹着何嬷嬷了。

今儿还特地在东宫门口蹲着将她提到凤仪宫来。

凤仪宫是哪儿?当今皇后的寝宫!

皇后是谁?一国之母,太子的嫡母。

好端端的堂堂皇后娘娘却要见她?且这一路上无论她如何问,何嬷嬷都缄口不言。

到了凤仪宫门口,遇上个千金贵女,得着机会便又贬低她一番……

这皇宫她是一日都不愿待下去了。

昨夜她怎么就被殿下惹得脑子昏昏沉沉,没有转过弯?当时就该趁火打劫,向殿下求一个出宫后永远不回的恩典!

何嬷嬷也不在意她的回答,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侍妾,心里头自然是卑微,在男人面前惯会卖弄,一遇上世家千金便抬不起头来。

“进去吧,娘娘正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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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延元殿,烛火声滋滋作响,浓厚的熏香缭绕。

吴毓刚送走了一些宾客,回到殿内。

谢缚辞蹙眉,似极其忍受不了这股香气,暼了一眼那鼎鎏金镂空炉,淡声吩咐:“把这香灭了。”

吴毓应道,上前浇灭了熏香炉。

紫漆雕山水纹书案前,太子的亲信侍卫邹卓继续询问:“殿下,出行名单就暂且这些了吗?”

谢缚辞目光落在书案的信笺上,默了片刻,拾起书写下两个字后,递给邹卓:“就这些吧。”

邹卓双手接过信笺,道:“那卑职便先下去安排前往江州的事宜了。”

谢缚辞颔首。

待殿内总算清净下来后,谢缚辞扫了一眼殿外,见月色皎洁,已然入夜。

可他回东宫已一个时辰了,也未见到那个本该上前伺候的人现身。

谢缚辞沉声道:“吴毓,去将阿璃喊来。”

吴毓眉心一跳,回道:“回禀殿下,阿璃姑娘还未回东宫。”

“这是何意?”谢缚辞语气寒凉,显然不悦。

吴毓踌躇着,直感觉那道凌厉的目光良久落在他身上,急忙道:“白日里阿璃姑娘拿了殿下的宫牌离开东宫后,便没有回了。”

谢缚辞站起身,扯了扯衣袍,薄唇轻启:“你言下之意是她人跑了?”

吴毓额间冷汗涔涔,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潘胜匆忙入殿,在谢缚辞面前跪下,哭喊道:“殿下,您快去救救阿璃姑娘吧,阿璃姑娘一个时辰前回到东宫,就被何嬷嬷带到了凤仪宫,至今还未回。”

谢缚辞神色冰冷,目光转向吴毓。

吴毓登时有口难言,他哪里知道阿璃回了东宫被何嬷嬷带走了?等到天黑阿璃还未回,他便以为她是逃跑了。

“回殿下,昨夜阿璃姑娘执意闯入殿内之事,白日里已被散布东宫,想必皇后娘娘也已知晓……”吴毓惴惴不安答道。

谢缚辞阔步朝殿外走去,没有吩咐一人跟上。

吴毓猜想,必定是去凤仪宫。

他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妾,在殿下心里竟有这样重要的位置?

潘胜拍了拍心口,上前讨赏似的道:“怎样,干爹,儿子这番是否极有眼力见?”

吴毓伸指戳他脑门:“你小子还藏了一手?”

潘胜连忙摇头:“哪儿敢呀,我也不知阿璃被带去了凤仪宫,是一刻钟前,膳房的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跑来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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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寝殿。

崔继后一袭盘金暗花华丽宫装端坐于书案后,凤眸微眯,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宣纸上,最终提笔一勾,满意地扬唇微笑。

一旁的丁嬷嬷赞叹道:“娘娘妙手丹青,这简单的山水,经了娘娘的巧手,便犹如仙境一般,美妙绝伦。”

崔继后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丁嬷嬷的奉承,问道:“如何?那丫头还是巨不承认吗?”

何嬷嬷回:“并未。老奴瞧着,是个倔性子。”

“倔是吗?那本宫有一万种方式叫她服软。”崔继后唇角噙了一抹笑,继而吩咐:“既然手不老实,光打有什么用?砍了吧。”

何嬷嬷脸色微变:“娘娘,倘若殿下那边……”虽说她亦不喜这个阿璃,但若真要下毒手,她也实在无法狠下心来。

崔继后这十几年,已在后宫练就了铁石心肠,轻飘飘道:“偷盗太子殿下的宫牌,实乃死罪,即使陛下来了也没用。”

见皇后娘娘铁了心要惩治阿璃,何嬷嬷只能应道,旋即往殿外走去。

天色黑沉,夜里风大,吹得满院树影萧索。

殿外石阶下,姜沐璃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两名宫女各执板子侯在一侧。

姜沐璃纤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隐约可见她垂下的双手已红肿一片。

她脸色煞白,平日里红润的双唇此时也毫无血色,额间绒发布满冷汗,仿佛夜风再大一些,便能吹得她立即倒地。

何嬷嬷见此,叹了口气。

“阿璃姑娘,怪不得老奴了,实在是你太过惹眼了些,身份低微的女子拥有美貌,实乃双面刃。”

姜沐璃紧咬下唇,艰难地仰首看向面前的何嬷嬷,无声冷笑。

可笑。她又做错了什么?

皇后娘娘见都不见她一眼,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惩治她,任她如何解释,说宫牌是殿下给她的,绝非偷盗,亦无人相信,上来便对她用刑。

“嬷嬷究竟想说什么?阿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