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端午

姜沐璃怀孕将近五个月, 因端午将至,谢缚辞作为登基的新帝,自然忙得不能歇脚,他连着两晚都没能来宝华殿, 姜沐璃也乐得自在。

可还没等她多乐几日, 一日清早, 谢缚辞便命人将他每日处理政务的书案都搬到了宝华殿,美名其曰是她怀孕有诸多不便,有他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不是太医, 二不是稳婆, 有什么可照应她的?姜沐璃凉嗖嗖地这样问他,得到的答案是, 既然她不愿去紫宸宫,他便只能搬到宝华殿。

端午节, 宫中要举办宴会,因先帝驾崩才两个月,今年的端午夜宴一切从简,最主要的目的则是迎接郑老丞相回朝。

实则两个月前, 郑老丞相便准备从老家祖宅动身回长安吊唁,但因突然听闻了皇帝驾崩的噩耗,郑老丞相大受打击之下, 晕了整整一日才苏醒, 后又为了养身子,这才拖了两个月。

隔着厚重的紫檀雕山水纹的落地屏风后, 姜沐璃忽然听到雅彤提起郑老丞相这几个字, 身心有片刻的出神。

按照姨母说的话, 她爹爹的真实身份是郑老丞相的嫡次子,那……老丞相就是她和阿臻的祖父。

十九年前,爹爹将阿娘救了出去,又弄了这出假死瞒天过海,没过多久,郑家也公布了郑明岐因病逝世的消息,那么这其中的一切,郑老丞相究竟知不知情?

若是知情,郑老丞相直接对外公布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是否并不认同爹爹的所作所为,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无论怎么想她都还是没明白,姜沐璃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谢缚辞刚与朝臣议事完,进了暖阁就见她神色怔怔地甩着脑袋,蹙眉问:“你在做什么?”

姜沐璃暼他一眼,没有回话。

正巧,雅彤端着托盘进入,道:“娘娘,参汤熬好了。这是陛下特地吩咐为娘娘准备的补汤。”

“搁那吧,我一会儿喝。”

谢缚辞听完,冷着脸从雅彤手中夺走参汤,旋即落座姜沐璃面前,“还等什么?这汤本就是要趁热喝的。”

姜沐璃柳眉一蹙:“陛下不是还在议朝事,怎还有空来管我喝参汤的事了。”

他冷哼一声:“你肚子里怀了朕的骨肉,朕不管你谁管你?”

姜沐璃凝眸看他,半晌无声淡笑。

果然,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断不会屈尊做这些事。

近些日子,她时常刁难他说孩子非要吃他亲自下厨做的膳食,虽说他每回脸色都极其难看,但次次都有去做,味道不如皇宫的厨子,但实则不算差的。

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何曾服侍过别人,这两个月,他对她百般忍让,又千依百顺,若不是为了孩子,他又怎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谢缚辞舀了一勺补汤,面色不耐的同时,心里却有隐隐的安稳与心动,尚且不知姜沐璃心里的这些想法。

喂了几口汤,姜沐璃不想再对上他那双炙热的眼神,便自己拿过汤勺自己喝汤。

谢缚辞也没在意,便让她自己喝汤,又道:“缘缘,过两日的端午夜宴,朕会让你出席。”

姜沐璃心惊,汤水不慎洒落几滴,“为何?好端端的怎么让我出席了?”

从在宝华殿居住起,谢缚辞虽说没有再限制她的行为,但也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众,这段时间,未免生出没必要的祸端,她连一步殿门都没有迈出去过。

为何突然间,他让她在众人面前现身了?

谢缚辞不满她惊讶的反应,“你都是朕孩子的母亲了,岂能一直藏着掖着?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不想让他成为个生母不详的人。”

“你放心,若是顾虑先前公主身份一事,担心受到指责,这件事朕自有办法解决。”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脸色微微发白。

诸多难言的情绪交错着,忽然间就连肚子都有了异样,这种异样再多持续了一下,她呆若木鸡,下意识呢喃:“肚子好疼……”

谢缚辞凝滞了片刻,紧紧握住她的手,沉着嗓音喊:“快,快去宣张太医来!”

他话音才落,潘胜正欲去找张太医,忽然又被姜沐璃喊住,“不必,不必叫张太医来……”

谢缚辞只当她还在使性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软榻上带,蹙眉数落她:“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犟什么?是想疼晕过去吗?”

“不是的,陛下,是舒舒,舒舒踢我了。”她扬起红润的脸颊,一双清亮的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胎动。

方才那一下她并不确定,可后来又被踢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在与她打招呼。

“踢?”谢缚辞眉梢微挑,反应不像她那般激动,放她落榻后,语气幽深道:“他好大的胆子,才五个月,就胆敢踢母亲?看他出生后,朕怎么教训他!”

听到他要揍自己的孩子,姜沐璃扬眉怒瞪他,“你敢!你若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潘胜这才入殿,便听到这席胆大妄为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

当真是整个后宫,也就他现在伺候的主子敢对当今陛下说这种话……

谢缚辞睨她一眼:“你现在来劲了?方才朕说什么你都不理。”

姜沐璃本懒得搭理他,可因胎动这事,实在让她兴奋,竟毫无意识拉着他的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你自己感受一下,没错,就是这里,方才又踢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谢缚辞的手背是她绵软小巧的手心,手心下是她凸起的肚子,正在他失神间,蓦然感觉掌心下的触感有不易察觉的异常。

随之,他眼睫轻颤,困惑地目光投向眼眸熠熠生辉的姜沐璃,“这便是,胎动?”

姜沐璃嗓音都沙哑了些,“嗯……张太医先前有向我提醒过。”

谢缚辞低垂着眼,半张脸都在帷帐的阴影下晦暗不明。良久,他才抬头,意味深长道:“缘缘,今后朕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一切。”

姜沐璃笑意忽然凝固了起来,又故作自然地将他的手挪开,淡声道:“你给这个孩子就好,我就不需要了。”

也不知她好端端的,态度为何又冷了下来。

继而想起张太医曾说过,孕中女子情绪不稳定,时常会有变化,谢缚辞心思微动,又道:“罢了,若是你暂时不愿面见众人,朕亦不会勉强你。”

她嗯了一声,面色疲惫地躺入榻间,背对着他,道:“我现在想休息了,陛下能出去吗?”

谢缚辞眉心轻蹙,总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可外面的政事到底没有处理完,便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渐消去,姜沐璃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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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巍峨的皇城里四处灯火辉煌,但到底国丧后的第一个节日,相较往年的端午,今年举办的倒是较为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