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滕妾
季妄言怒极反笑。
“她真跟孤装模作样起来了!”他的胸口都跟着剧烈起伏:“她能记下来什么东西!”
他重重将手中卷宗扔到案上, 道:“是孤,太纵容她了。”
他从未真的对烟楣动过狠手, 以至于烟楣并不知道他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 让她继续记,所有人的卷宗,都让她记过一次。”季妄言道:“磨到她听话为止。”
一旁的左侍卫长安静地低着头, 话都不敢说。
太子殿下发了话, 烟楣便只能继续一趟趟往返在诏狱与大殿之间,最开始, 她瞧见那些血腥还会作呕,但渐渐地就也习惯了, 不低头不去看,只记住他们说的话,然后一趟趟的往返。
她像是个捂着眼睛和鼻子耳朵的小猫,努力的夹着尾巴过活。
整整一整晚, 到第二次天明时,烟楣已累的站不起来身了。
幸而白日季妄言又要入宫述职,没人再故意磋磨烟楣, 左侍卫长便与她道:“烟大人可要入殿内休息片刻?”
烟楣才不要进去,她若是躺下了, 季妄言回来瞧见,定又要找她的麻烦, 她宁可回烟府休息。
左侍卫长自然要送她, 却被烟楣挡回去了。
“不必送我,我今日带了小厮来。”烟楣道:“自己回去便是。”
左侍卫长面上没送, 背地里却还是跟着她,他得保护烟楣的安全, 之前长乐郡主的事情,季妄言虽然没罚他,但却也因此记了他一笔,若是烟楣再生这样的事,他定是会被罚的。
太子殿下赏罚一贯分明。
烟楣从北典府司出来了后,却没回烟家,而是直奔了甜水巷。
她要去寻周行止,与周行止说她父亲要收周行止为学生的事情。
她知道,周父只是给周行止卖个好,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对于周行止来说,是最好的登天阶,周行止应当不会拒绝的。
可惜,她到周家的时候,周行止不在,烟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周行止现在应当在龙骧书院读书呢。
她这两日跟着季妄言跑来跑去,被北典府司内满地的血腥冲的头脑发昏,两日没解毒,身子也沉甸甸的,竟把此事都忘了。
她便又从甜水巷周家离开,回了烟府。
她回到烟府时,人都累极了,身上的毒一直在翻腾,她的身子软的像是陶泥湿土,可以被肆意揉捏、摆成各种形状。
她好累,但倒在床榻上后根本睡不着,身体的欲念在翻滚。
烟楣早先就体会过这毒的厉害,毒一翻起来,能把人逼疯。
她早已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姑娘了,把窗户一关,她便偷偷地摘花采露。
草深受夜雨,红露恐湿衣。
——
季妄言今日在查案时吃了不小的亏。
士族的人现在牟足了劲儿,要将他的证据作废,全都打成“伪证”,并且将秦七夜钉死成“诬告”,世家联手,压力倍增,他只能不断的在京中找更多的证据来翻身,试图从这些世家门阀的手里挖出来一条路来。
但单凭他自己,在京中很难打得过这些世家。
顺德帝完全做壁上观,谁都不帮,只半阖着眼看他们打,幸而季妄言死死拉住了三皇子当挡箭牌,才没彻底陷入劣势。
他在朝堂上吃了亏,回了北典府司时脸色就很冷,目光在殿内环顾一圈,没见到烟楣,便冷冷看向左侍卫长。
左侍卫长立于一侧,道:“烟大人昨日操劳了一夜,今日一早便离了北典府司。”
说到此处时,左侍卫长的眼眸飞快瞥了一眼侧对着他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脸上没什么情绪,瞧不出来喜怒,只能看到他冷沉的眉眼,太子殿下正在暴怒的边缘,可偏偏,他接下来要汇报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左侍卫长道:“烟大人从北典府司出去后,先去了一趟甜水巷,然后才回烟府。”
甜水巷?
太子殿下根本就没听过这么个地方,他高坐明台上,顶多知道“麒麟街”和“白虎街”,甜水巷这仨字,陌生得很。
季妄言冷冷的看了左侍卫长一眼。
左侍卫长的头垂得更低,他道:“甜水巷是那位周姓公子的住处,烟大人是去寻那位周公子的,但是周公子并不在,烟大人便自己回了府。”
左侍卫长说完之后没敢抬头。
太子殿下其实并不是个很好脾气的人,陈皇后出身将门,自幼便对太子十分严苛,教会了太子一身杀伐手段,太子又习武,一身煞气腾腾,自幼年时便已拔剑斩人了。
太子年岁小时,便能瞧出来是个暴戾的性子,只是年岁大了,知道掩盖了,明面上从不做那些事了,但本性难移,一旦被激怒了——
殿内久久没有声响。
左侍卫长盯着自己的武靴瞧了片刻,想起了那位烟姑娘,娇娇俏俏,犹如一枝紫罗兰一般鲜嫩,有礼有节,天真纯善,也是真的想为秦小将军办事,查案的时候很努力。
他难得的动了一点恻隐之心,硬着头皮道:“不若,臣去将烟大人叫回来?”
他怕太子殿下直接对那姑娘下狠手,若是他提了这么一嘴,说不定太子殿下能改变心意,给那姑娘一个机会,若是把人带来了,两人说说话,也许又好了呢?
他的话才刚落下,便听太子殿下轻笑了一声,一方砚台从案上飞过来,左侍卫长没敢躲,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怎么,怕孤弄死她?”季妄言在笑,只是那笑声里满是阴冷:“揣探上意,罚十五鞭。”
左侍卫长不敢言语,只“噗通”一声跪下,道:“臣领罚。”
左侍卫长从殿前离开,独自跪在殿前受罚,他受罚过后,匆匆处理背后的鞭伤和脑袋上的伤口,进了殿内,便瞧见太子起身了。
他道:“去给孤绑两个人,户部左侍郎家的独子,刑部尚书的小孙子,再去把那个周行止弄死。”
三个人,轻而易举的被他安排了结局,周行止只是最末流的那个。
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贫困书生,若非是因为烟楣,季妄言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而偏偏,烟楣在和他闹成那样之后,又去找周行止。
季妄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他的手指摁在桌面上,将上好的水曲柳木桌面摁出了一个手印来。
左侍卫长低头道:“是。”
左侍卫长离开之后,季妄言放下手里的毛笔,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殿内。
此时正是青天白日,不是翻墙走瓦的好时机。
但是季妄言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从殿内出来,面上的肃杀几乎凝成实质,周遭的侍卫纷纷垂下眼睫——今日,太子殿下最得力的左侍卫长都受了罚,他们这群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