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末世五

这一晚, 林言以为自己会睡得不安稳,可等他再睁眼,却是被“嗡嗡”的手机铃声叫醒。

熹微的晨光穿过窗户缝隙, 已是天光大亮。

宋老板憨厚爽快的声音从音筒里传出来, “小老板,醒了吗?要不要逛逛俺们县城的早市?”

早市就在宾馆隔壁的街道上。

人声热闹而喧杂。

小商贩们支起早点摊, 大锅大桶里升起袅袅白雾, 油炸的糖角、油条、韭菜盒子, 蒸煮的包子、饺子和蛋羹,吆喝声不断,乡音夹杂着清晨清脆鸟鸣,到处皆是人间烟火。

陆续有从村里赶来卖菜、卖鸡鸭的老人,随便找个地方,铺上塑料布,摆上盛菜的竹筐,水灵灵的小青菜从竹筐里冒出头,沁着清晨的露珠, 鲜嫩喜人。

吃完早饭,林言走到隔壁蔬菜摊前,蹲下来看小青菜。

绿油油的小青菜脉络清晰, 绿的绿, 白的白,根部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凑近闻, 还能闻到独属于蔬菜的清香。

除了小青菜, 小摊上还卖白萝卜、大葱、韭菜和蒜苗。

每种蔬菜都很新鲜。

守摊的老人正在编制竹筐, 见到顾客来了,连忙放下竹筐,皲裂粗糙的大手拍拍灰旧衣服上的泥土和灰尘,拘谨的看向林言和宋老板。

“……小、小青菜3元一斤,”他嗓子似乎出了问题,苍老的肩背佝偻着,吐字含糊不清:“其他菜、菜的价格都在牌子上,买的话,我、我给你们拿袋子、袋子装。”

“你家菜卖这么贵?”看了眼牌子,宋老板皱眉:“太贵了,比别人家贵五毛了。”

别的小摊都是2.5一斤、2元一斤,唯有这家小摊上的蔬菜价格平均高出五毛。

老人连忙摆手,林言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看见了深深浅浅的茧子和裂口,这是一双劳作的、耕耘的手。

“都是自己家、家种的,没、没喷农药,”老人捋直舌头,浑浊的眼里有些疲惫,天气很热,他花白的头发狼狈黏在瘦的脱相的脸上,很缓慢把话说完:“……好、好吃的。”

宋老板看着他,叹口气,“算了,我买点吧。”

“我也买点。”林言也道。

两人蹲下身,开始挑菜,隔壁摊的大妈忽然出声,“学生仔,不如来买俺家的菜咯,俺家的菜也没喷农药,自己家种的,还便宜哟!”

大妈烫着时髦的羊毛卷,身上围着粉色围裙,笑得一脸热情,连连朝林言两人招手,“来嘛来嘛!俺送你们小葱!”

“啊……”见状,老人着急起来,佝偻着的身体顿时仰直,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字。

他不安的看看林言,再看看隔壁摊主,粗糙皲裂的大手不自觉拧成一团,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乞求。

宋老板拧着眉,同样是做生意的人,他最厌恶的就是同行撬墙角的行为。正要说话,他耳边隐隐响起些塑料袋摩挲的声音。

“吱吱啦啦”。

林言已经蹲在老人摊位上挑菜,手里撑着红塑料袋,一边专心致志地挑,一边问道:“老人家,你家的菜有点大,好像比别人家的重不少。”

部分蔬菜贩子会给蔬菜喷水,弄虚作假以增加重量。

老人闻言,又着急起来,“俺、俺家的菜,都是……都是自家留的种子,没、没弄假的。”

他手指在空中熟练的比划。

“哦,”林言看着他,似乎愣了下,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又平静,不疾不徐间便抚平了老人的惊慌,“你们的种子都是自家培育的?”

如今蔬果行业迅速发展,站在顶端的公司就那么几家,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他们锁定了种子培

育技术,变相的垄断了某些种子的培育种植关卡。

大部分农民想要种地、种蔬菜、种水果,还需要专门去购买种子。

转基因种子以及洋种子凭借低廉的价格和商业营销,严重挤压农民自留种的生存空间,随着商品种子的扩散蔓延,渐渐的,所有农民都不再自留种,转而去买产量更好的商品种。

来深城以前,林言在网上查询有关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了解到如今市面上几乎所有种子都是商品种、杂交种。

自留种稀缺,甚至可以说几近于无。

“是、是,”老人磕磕巴巴:“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不光俺家,俺们村、村子,都不买外面的种子,收成差、差就差一点,饿不死。但地要是废了,就种、种不回来了。”

林言若有所思:“你们整个村子都自留种子?”

老人老实巴交的继续点头。

林言停下挑菜的动作,流经心脏的血液似乎有些发烫,让他的神经也变得兴奋起来。

……自留种!

居然真的是自留种!

末世以后,随着天灾不断发生,大地饱经寒潮风霜、雨水旱涝的侵袭,多灾多难。

商品种、杂交种不能适应逐渐贫瘠干旱的土地,种子存活率大大降低,无论如何开垦试验田,也无法挽救岌岌可危的收成。

但自留种不一样。

农民选取自留种,都是从当年收成里挑选最结实饱满的一部分,用作来年的种子。

这样一代又一代的播种下去,每一年的新种子都比去年的更优质,自留种就是这片土地最原始、最纯粹的产物。

即便是末世后伤痕累累的土地,它们也能顽强的适应,破土生芽,结出金黄麦穗。

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林言压了压口罩,问道:“我能买点你们的种子吗?”

老人一愣:“买、买种子?”

“对,我按市场价的五倍买。”林言说。

他记得剧情里有提到过,末世秩序之所以能在第三年开始稳定,就是因为几个老人主动贡献给基地粮食种子。

这些一辈子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的老人们颤巍巍的摘掉脖子上挂的红布,红布绸里面是十几颗饱满又结实的种子。

他们什么也不懂,没有太高的知识学历,没有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一辈子最拿得出手的经历,可能就是吃苦耐劳,一双手、一把锄头,种得了田,产得了粮,养活得了一大家子人。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能让后代饿着。

人逐水草而居。

基地里有了粮食,就有了生命延续的源头。

自留种。

是林言迫切需要、未来的人类也迫切需要的东西。

没有耽误时间,林言当即和老人进了村,挨家挨户地买种子。

老人嘴里的小村子足有几千亩地,村子里更是有几十户人家,每家都种田。

等到粮食收成的季节,村子里会由村长带头,将粮食按市价卖给外头的粮食商。

有些家庭的老人不太愿意卖种子,一脸警惕的盯着林言,像是怕他对这些种子进行研究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