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拒表白和升初中

小学结业典礼之后, 珍卿从学校回到家里。

杜太爷问完各种问题,她看着他回到北屋。

她把门窗都关好了,才走到里屋, 打开潘玉美给的信。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 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 生着一张小长脸儿, 长得还算干净清秀, 眼睛里透着干净的欢喜和羞涩。

这照片里的他, 穿着一件黑色皮袍,头上戴的是瓜皮帽,帽上镶了很大一块玉。脖子上挂着寄名锁, 腰上还坠了玉佩——不止一块。

这照片显然是冬天照的。

照片的背面,还写了四个字——珍卿惠存。

这个男孩子,珍卿是认识的, 就是启明学校男班学生, 名字叫潘文绍, 今年还一块儿毕业来着。

珍卿同班的潘玉美,是他的堂姐还是堂妹, 她没有搞清楚过——因为, 她压根没关注过这人。

说起来,她跟潘文绍这个小伙子, 走对面都没对过眼儿,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啊。

这时给她一张他的照片, 傻子也晓得, 这个小伙子, 想跟她搞对象啊。

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成绩好?除了这一点, 讲良心话,她好像也没啥特别出色的地方啊。

珍卿找到一盒火柴,把这张照片连信封,在洗笔的水盂里烧了。

这种东西,当然不能留着,杜太爷要是翻出来,那恐怕是要打断腿的。

烧完了照片,珍卿拿着镜子不停地照自己。

她满打满算才十三岁半,其实还没有咋发育,就是胸前长出一个小蓓蕾。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从小到大都瘦,现在就是个黄毛丫头,看不出有任何少女美感。

当然,根据她爹妈的相貌,她预感她将来,至少也是一个小美女,不会长得太难看。

然而现在,她的美貌都还暂存在基因中,还没有显现出来呢。

潘文绍这个小伙子,怎么品味这么独特,偶尔照过几面,就发觉了她的内在美?

潘文绍的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学校的优生榜上,也时不时能看到他。

从相片上看他,这小孩儿气质温和,性格看起来也不错,但完全是一团孩子气。

她并非一定要说,本土的适龄对象,她全部都看不上。

但心理不够成熟的,真让人没有安全感,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重的人,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思来想去,拿了一张笺纸,一个字也没有写,就把这张纸塞进信封,叫老铜钮送到潘家,交给潘玉美。

希望这一对兄妹(或是姐弟?),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么一件新鲜事,珍卿把主角换成别人,在信里写给了杜爸爸。

想看一看,能不能引起他的一点反应。——珍卿给杜爸写了那么多信,此人都不带回信的,真是可恶。

她现在小学已经毕业,按照这里的学制,紧接着可以上初中,也可以上师范学校——将来出来当教师。

还可以上实业学校,去学个一技之长,学完就能做工挣钱。

但三表叔建议,她将来要是出去念大学,最好是继续读中学。

而杜太爷觉得,叫孙女念实业学校,学点儿染织、缝纫啥的,未免太辛苦,也不符合财主家小姐的身份。

珍卿自己也好逸恶劳,觉得技术工种在民国,好像还挺辛苦的,她就打了退堂鼓。

做教师嘛,应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好坏也不是绝对的。

在后世,教师是很体面轻闲的工作,但这时代多少不大一样。

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多年,但女教员的薪水,比男□□的薪水还是低很多。

而且,中国这样动乱,教育经费时常被挪用克扣。

凡此种种,都让人不能不慎重考虑。所以,也不一定非要当教师。

她毕竟才十四岁,还可以在上中学的过程中,琢磨有没有更合适的职业。

因此,珍卿还是决定,在启明学校上三年初中,到了非得出去的时候,她再决定一个就业的方向。

十四岁这年的暑假,玉琮的二叔,为庆祝珍卿小学结业,特意叫她去永陵市呆了大半个月。

说是去游玩一番,叫她见见世面。

但永陵市是个古城,很多建筑都很古风。

新式的商店楼房也有一些,但珍卿不觉得新鲜,算不上见了多大世面。

倒是她跟玉琮一道,偷看了不少杜二叔和杜二婶藏的闲书。

杜二叔每天忙着进修,杜二婶每天忙着梳妆打扮,打扮好了,不是跟姐妹逛商场,就是约一些人打麻将。

这两口子,就放任他们两个,翻箱倒柜地看那些书。

他们先看一些弹词、传奇,故事都很老套无聊,就囫囵吞枣地随便看看。

后来,玉琮看《三国演义》,珍卿看《儒林外史》《聊斋志异》,两人就比较入迷了。

每天看完以后,还要相互地讲解,书里讲的什么故事。

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娱乐,他们看书,就像后世追连载小说和电视神剧一样,那真是废寝忘食,狂热不已。

读了这么多的书,珍卿写了些读后感,给杜爸爸当家信寄过去了。

给杜爸写家信,本是例行公事,杜爸爸基本没给她回过信。

有一天,她和玉琮正看《聊斋志异》,杜二叔给她一封信,说是她爸爸寄给她的。

珍卿意外之极,打开一看,不觉认真看了起来。

在这封信里,杜爸爸用一种和煦的语气,讲了他小时候读闲书的事。后面又教珍卿,读这一类古典的书,应该是怎样的读法……

玉琮也拿着信看,看完一抬头,却发现她眼眶红了,眼睫毛也不住地颤着,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

玉琮总听家里人说,珍卿这孩子命苦。

但他对珍卿所谓的命苦,其实感受不深。

因为他觉得,她的性格是那么敞亮豁达,无忧无惧,即便动不动会挨她爷的打,你也从不见她愁眉苦脸的。

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他蓦然明白,珍卿肯定是思念她父亲,盼望她父亲的。

只不过,她从来不跟人诉说,在别人眼里,好像就觉得,她并不缺一位父亲。

玉琮把脑袋搭她肩膀上,就默默看着她,等到她情绪平复了,才拿着信封给她说:

“珍卿,你要是想你爹,我们一起去找他。我四叔在就天津,天津离京城可近,就请四叔送我们去。”

珍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在今年上半年,珍卿写了快有一百封信,寄给在京城教书的杜爸爸。

可是这个杜爸爸,只给三表叔写过信,交代了一些事情,却从未给珍卿和杜太爷,写过只言片语,也从未寄过任何钱物。

再结合杜爸爸从前,把女儿丢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她已确定杜爸是狠心肠、不负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