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昆虫记》插画入选

珍卿和陆三哥回到楼上, 在走廊里相互道别。

陆浩云关上房门,洗完澡擦着头发,来到他的书柜边上, 想找一本小说读读,放松一下精神。

他蓦然想起那本禁书——《斯特林夫人的情人》。

他之前仔细询问过惜音, 惜音说隐约记得, 那本书是丢在后园里的。

但惜音也没把话说死, 觉得也许是林兰馨拿过去, 不小心丢在客厅的。

陆浩云不像妹妹, 日子过得稀里糊涂。

那本《斯特林夫人的情人》,分明是有人刻意放在沙发坐垫底下,为的就是让他发现。

他有合理的理由, 怀疑是新来的小五妹。

他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但是以动机来推测,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了。

陆浩云颇感好笑, 他竟然无意之中, 也做了被人摆布的棋子——对象还是一个小女孩——这感觉倒是十足新鲜。

后来, 五妹原先的柯先生,要回家乡去结婚, 陆浩云代继父和五妹, 给他送上一份贺仪。

那位柯先生一改之前的缄默,跟陆浩云说了许多话。

他说五妹在理科学业上, 天资寻常, 但也还能勤以补拙。

但她在文科着实天赋惊人, 文史类科目就不必说, 她基础非常扎实。

更令柯先生惊叹的是, 五妹学外国语时, 表现的天赋尤其不一般。

她对于德语的字形语法,基本上一点就通,而她自己又肯下苦功,进步之快让人瞠目。

柯先生强力向陆浩云建议,以后可以让五妹,在外国语上多下功夫,万万不要辜负如此天赋。

陆浩云更加觉悟到,这个新来的小五妹,是个聪明而知韬晦的孩子。

他对这个继妹的印象,着实是大大超乎预期。

他预想中的继妹,被父亲疏忽多年,跟着祖父长大,她的性格若不是脆弱敏感,也该是倔强孤僻,对城市生活也适应较慢。

现在看来恰恰相反,她敏感是够敏感,可不是什么倔强敏感的小可怜儿。据佣人的反馈来看,她对城市生活适应得也很好。

她给谢公馆诸人,留下的老实安份印象,更像是自我保护的一层形色。

她像个机警的小动物,在谢公馆初来乍到,不得不以警觉的目光,观察试探着周遭的环境。

等心里有了成算之后,她就不露声色地施展行动,剪除环境中不利于她的存在。

而让陆浩云觉得很奇妙的是,即便五妹心性深沉,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她也没给他留下太多恶感,这在他自己看来也很新鲜。

这个社会对女人枷锁太多,女性境遇多有不堪,心思沉密的女性,能更好地保护自己,陆浩云抱以同情和理解。

但太有心机的女性,有时候相处起来,难免要抱着戒慎的态度——就比如他父亲娶的那位后妻。

他父母婚姻之所以破裂,是源于一个叫曲迎香的戏子,此妇当年在江平梨园界颇负盛名。

曲迎香能得时人追捧,自然唱念作打都很精通。

她别的大本事没有,却很会在人前装模作样,而在人后拨弄是非,把他们好好的一个家,那么轻易地搅和散了。

陆浩云现在,已经二十五岁,可总记得小时候,父母是极为恩爱的。

儿时的一幕幕影像,时常还在脑海里出现:

父亲坐着弹钢琴时,母亲把他抱在怀里,教他唱一首民谣;

父亲帮母亲画粉线,帮她裁布做衣裳——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温馨和谐;

他们闲余饭后,手挽着手散步,散完步回来,又坐在一起看书——那眼中的温情,又是那么惑人……

可这一切,都被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那么轻易地破坏掉了。

陆浩云从小在国外念书,神经已锻炼得足够坚韧,可是总有那么一两件事,始终让他难以释怀。

父母婚姻的破裂,算是一桩吧。

世上有曲迎香这样,因境遇不堪,而变得深沉贪婪、不择手段的人。

也还有五妹这样的,一样是境遇不堪,一样是敏锐多思,她的性格却没有流于阴郁或贪毒。

连胖妈这样刁滑多事的,都对五妹感观很好:

说她很是安份老实,既不多贪多占,也没有嫌忌怨念,每天除了跟先生上课,就是写写画画,然后好吃好喝,别提多自在了。

陆浩云这一会儿,回想刚才洗尘楼的一幕,还觉得可乐得很。

她说躺在阳台地上看星星,那瞎话张嘴就来,一点没觉得自己在糊弄别人。

陆浩云回想在东方饭店,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傻乖傻乖的,带着一些滑稽的可爱。

这种不经间流露出的滑稽感的可爱,让她整个人显得孩子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法产生太多恶感吧。

继妹是这样一种性情,对陆浩云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

谢公馆的家庭构成,已经足够复杂。

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相处起来关系已经很微妙。

五妹是这样的性格,她自己心有成算,对这个复杂的家庭,也未不是好事。

珍卿一点不晓得,陆三哥对于她,有这么复杂的感受。

但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老老实实的,陆三哥不会对她如何的。

杜太爷又给她来信了,除了讲点生活琐事,还说叫珍卿把平时练的字,写的文章,给他寄一些回去。

杜太爷在信里的意思,是怕珍卿离了他的管制,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学业上稀里马虎的,坏了前面那么好的根基。

来到海宁快两个月,珍卿要学德语、补功课,每天闲余的时间,也一心研究擦笔水彩画法——练字就练得很少了。

她现在不用上家教课,杜太爷有此要求,她自然就把书法重新拣了起来。

杜太爷要她寄点笔墨回去,李师父也有同样的要求。

李师父不但要她寄书法文章,还要看她平常画画的习作。

两方师长都作此要求,珍卿又恢复大量的练字,而且画起她喜欢画的人物和草虫。

画人物嘛,就悄悄地把胖妈当模特。

至于画虫子嘛,珍卿就自己捉虫,放到老铜钮给她编的笼子里。

而胖妈的老伴——花匠老刘,见她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他有时候侍花草,发现一些草里、树上的虫,管它带翅膀的,还是不带翅膀的,都捉来给珍卿玩。

珍卿把能跑能飞的,就装在竹笼子里,或是放在粘蚊板上,

她或是拿棍子戳着玩,或是翻来倒去地观察。

胖妈不赞成她女孩儿玩虫,天天唠唠叨叨的。但珍卿可不会听她的。

而胖妈的老伴老刘,说抓的虫都是没有毒的,有毒的不给小姐玩,胖妈才勉强不再说了。

不过,玩虫儿也有意外之事。

有一回,她把一只黄色的毛毛虫,放在墙角的砖上,看它慢慢地爬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