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三哥带着看画展(第2/3页)

她昨天睡觉开着窗,谁知夜里突然降温,后半夜又是风又是雨的。

她可能有点着凉了,早晨起来头有点闷,鼻子也有点囔囔的。

等汽车出了别墅区,珍卿坐得虽然板正,却也注意看外面的景象——来海宁以后,这是她头一回下雨天出门。

草木多的地方,是连绵的墨绿色,地上浮着一层烟霭——有一种诗意而安静的气氛。

走到更热闹的街道上时,各种声音就丰富起来:

有汽车的喇叭声,有洋车的铃铛声,还听到红头巡捕,在用蹩脚的英语喊着什么。

有报童在屋檐下躲雨,还在殷勤地向行人兜售报纸……

街市上打伞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人们手里拿的伞,颜色也很丰富了,黑□□蓝红橙,色色都有。

但有的伞,感觉比后世小得多。

乞丐们也在避雨,有的躲在街前的屋檐下,有的缩在街角的破棚子里……

珍卿看到街对面有一个乞丐,站到一个身穿蓝旗袍的女人面前。

那乞丐不知道做了什么,那女人吓得举起手尖叫一声,给乞丐丢了两个铜角,然后就很仓皇地跑走了。

等到那乞丐转过脸,珍卿看见,他手里好像拿的是碎瓷片,他被雨水冲干净的脸上,流出一道血迹。

珍卿有点骇然地想,这乞丐莫非是用自残的方式来乞讨?

那个脸上流血的乞丐,在车子后面走远了,珍卿没有扭脸去继续看他。

等她稍微缓过神来时,看见街上一些穿制服的男女学生,手里举着小旗,喊着口号,断断续续地跑过去,还有学生在路口散发传单。

这外面的雨不算很大,但下得也挺细密,可这些学生们,几乎都不打伞,情绪很激昂的样子。

陆浩云见她一直看外面,眼睛里的神情,与其说是新鲜好奇,倒不如说是一种沉静的审视。

他不由心里一动,想起她昨天跟惜音吵架,说屎壳郎起早贪黑,就是为了过好日子。还说惜音推不好粪球。

这些话固然孩子气,听起来很好笑。

但通过这件小事,他对这个小五妹,观感更加好了不少。

通常意气用事的人,脾气一上来,就要跟人大吵大闹。

吵得头脑发热,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一股脑地倒出来,污言秽语也会倾泻而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攻击别人。

惜音无故欺负五妹,不是一天两天;惜音看的那些书,也没法拿到台面上说。

惜音每日不事生产,还过着奢侈挥霍的生活。做人又稀里糊涂,不辩忠奸,仗势欺人。

可这五妹跟惜音吵架,竟然忍得住一句不提。

她只拿屎壳郎这小虫子,指责惜音不尊重生命;借她推不好粪球,暗指她没有做事的能力。

与其说这个小五妹圆滑、心机深,陆浩云倒觉得,她的性情也许本就不那么尖刻。

若不然,一个十五六岁的乡下孩子,也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她哪来那么大的自制力?

这孩子反驳惜音时,问惜音怎么不知道,现在某一个推粪的屎壳郎,上辈子不是哪个公馆的小姐。

惜音只觉得这话是在骂她,陆浩云却能感觉到这小孩儿,对身在富贵之中,而不知道体恤弱者的人,有一点不以为然。

而她对弱于她的生命,却有一种难得的同情和体谅。

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能有这样一份心境,很是难能可贵。

陆浩云看她眼睛里的光,黝黑而温润,好奇而沉静。

他摸摸她的脑袋,笑问:“小妹,在想什么?”

潮湿的天气里,陆三哥的温润声音,好像也蒙上一种湿润的清透感。

这是陆浩云头一回,问珍卿在想什么。

也许是时间久了,关系不再那么生疏,兄妹俩可以交流一下想法。

也许是对她印象转变,对她的内心生出好奇,不由自主地问出来。

珍卿扭过头来,指着车窗外面,问:“三哥,那些穿制服、拿小旗的,他们干什么去?”

陆浩云摸着她脑袋说:“港口有一艘英国船,据说装的是茶叶和棉花,但是有人举报说,船上还有大量来自印度的洋土,特意走私到中国来贩卖。

“学生联合会、劣货检查会,还有海宁的一些商会,听说以后非常愤慨,要求检查船上货物,不然,就不许那艘英国船卸货。”

珍卿想起上一回,无意间听到陆三哥的商会议事。

他们就说过要办一份报纸,可以针对一些涉外事件,专门发新闻、发社论,鼓动社会各界的情绪——尤其是学生的情绪。

这些学生,针对英国船的行动,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他们的报纸,应该没这么快办起来吧?

其实,珍卿最近看报纸多,要说到宣传爱国主义,鼓动民众的爱国情绪——很多报纸都在这么做。

陆三哥的秦州路商会,反倒像是落后一步,拾人牙惠似的。

前面司机徐师傅听见,也凑话说:

“不只这样,听说有学生商计,如果这艘船真的走私洋土,就要一把火把英国船烧了,让洋人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这徐师傅说着直咂嘴,很是感慨地说:“这些个洋人在中国干尽坏事,是该有人治治他们。

“可这烧一艘鸦片船容易,要是把洋人惹急了,他们跟华界的官府连成一气,又要关人、打人、杀人,不晓得几多人要丢掉小命喽。

“现在,南边的gé mìng党不也立了个新朝廷,现在说要跟那些个大帅们和谈,要把南边北的朝廷合并。

“我们盼着朝廷大发神威,把洋鬼子赶回老家,把那些兵啊匪的收拾老实,让老百姓别再过得猪狗都不如……”

珍卿听得沉默,这个时候的中国人,多数患有恐洋症,这司机没有盲目推高洋人,已是难得的明白人——可是说到底,还是恐洋。

珍卿扭头看向陆三哥,见他安之若素,神情很是沉着,没有对此事再发议论的意愿。

珍卿有点好奇:“三哥,英国人经常走私烟土吗”

陆三哥看着她,有点懵懂的眼神,他默了片刻,说道:

“我们国家,法律上禁止运售吸食鸦片,但是抽鸦片的人多,鸦片中有暴利,政府统治无力,而又谄惧洋人,走私就屡禁不绝。”

三哥的嘴角微微扬着,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珍卿在公民课上听过,鸦片在民国也不合法。但因为各种原因,针对鸦片的禁令,却几乎形同虚设。

一些军阀甚至把种植罂粟,作为他们的生财之道,不但鼓励农民种鸦片,还把鸦片当作军饷发给士兵。

珍卿感觉得到,陆三哥对这种现象,很看不惯,甚至可以说是暗暗痛心。

她那个时空的鸦片流毒,也是建国以后才解决的。这里要禁烟,也不是哪个人,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