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有人自杀有人哭(第3/5页)

陆三哥没有跟着去,家里还是要有人守着。

□□姐喝酒自杀,这件耸人听闻的事,引起了谢董事长的极大愤怒。

据给□□姐送饭的金妈说,当时□□姐在医院里,抹了全身的药膏,顶着那么一个大花脸,被谢董事长和吴二姐,轮番上阵骂了快两个钟头,骂得□□姐快哭成孟姜女。

珍卿是没有太惊奇。

她在这里活了小半辈子,见得奇葩虽然不太多,但论见过的奇葩,奇异之程度,可以盖过很多寻常的奇葩。

所以她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就这样过了三天,这天萧老先生有事,没有过来上课。

珍卿画了一天画,待在房里闷倦得很。

她出了房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听见楼下的女佣人,不知谁喊一声“下雪了”。

她赶紧跑到露台那里,扒着栏杆远远地眺望园景。

玉屑似的小雪花,在灰扑扑的园里落着,她脸上忽然一冰,雪粒子落到脸上来了。

她看见明珠表姐,从后面园子里出来,向她后面住的小楼去了。一个人显得形单影只的。

□□姐很怕真的毁容,能出院她也片在医院不走。

珍卿顾自待了一会儿,猛打了一个喷嚏,正好胖妈上楼来,手里端着核桃仁糕。

她问珍卿怎么站风口里,就把她往房间里拉。

回到房间里,胖妈说她不该吹冷风,珍卿就说:“我穿了皮袄,还戴了帽子啊。”

胖妈就说:“那你怎么打喷嚏?”

珍卿就不说话了。

这个话题先打住了,胖妈沉默一会儿,莫名唉声叹气的,珍卿就哄她说:

“我听你的话,以后不站风口,别一声连一声的,把福气都叹走了啊。”

胖妈就说:“五小姐,不是为你。“

珍卿问她:“那是为谁?”

胖妈安静地待一会儿,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今天,明天就是我女儿金铃的忌日。”

珍卿讶然了一下,没想到胖妈跟老刘,还有一个女儿呢。

珍卿没有打听女孩儿的死因,而是问:“你是想去祭一祭她?”

胖妈叹了一声,难得看起来很伤心,半晌没有说话。

珍卿以为她没心思说,也就没有追问。

谁知道胖妈看着珍卿,摸摸她的辫子,眼睛红红地说:

“五小姐,金铃儿跟你一样大,可惜不如你有福气,她还没到十三就死了。

“你总稀奇,我跟大房有什么仇,仇就是从金铃儿那结下来的。”

胖妈就起了倾诉的欲望:

“我跟老刘一直没养孩子,还在老家的时候,捡过一个女伢儿她天不收地不养的,就撞到我跟老刘跟前,我们又没有生养,就收下来当亲生的待。

“来在谢公馆的时候,金铃儿都九岁了,也能当个使唤丫头用。太太就把她也收下了。

“在谢公馆平顺待了三年,那一年城里闹疟疾,先是孙少爷从学里染上,然后谢公馆染上好多人,老刘和金铃儿都染上了。

“可巧那个时候,二小姐跟人撞车,伤重得非得住院不可。

“我这没染上病的,就派去服侍二小姐,等服侍完二小姐回来,我闺女就死了——谁也没死,就死了我闺女一个。”

珍卿看着伤心的胖妈,轻声问:“跟大房有什么关系呢?”

胖妈怨恨地抹抹泪,说:

“太太和二小姐心善,佣人的病也都给治,本来拿回的药是够的,是孙少爷说药苦,往夜壶里倒了不少。

“后来说药不够了,就克扣了金铃儿的,说太太还能再寻摸药回来。

“可那时节到处闹疟疾,那兵痞子都来抢药,大夫也不容易踅摸药,耽误了五六天,就把金铃儿耽误死了……”

惯常有点刁滑的胖妈,回想起养女的死,这一会儿哭得直抽抽。

珍卿叹着气拍胖妈的背,任由她哭了一会儿,轻声安慰她说: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金铃儿是个好姑娘,她一定投托到太平盛世去了。

“你平日里多烧香拜佛,积德行善,她到下一辈子,肯定能顺顺当当的。”

胖妈一边拿袖子抹眼泪,一边不住地点头,说:

“五小姐真是读书人,这话说到我心坎里。

“金铃从小乖得嘞,见着要饭的她都掉眼泪,也该她投着好胎了。

“投个好胎,像五小姐一样的,不愁吃不愁穿的,安安生生当个小姐……”

跟珍卿絮叨了半天,胖妈洗了一把脸,说下去给珍卿熬点姜汤喝,免得着了寒气伤风了。

珍卿想: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鲜活的个体。每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是有理可循,生动可感的。

她在创作连环画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多借真事,引起读者的共鸣呢?

过了一会儿,珍卿喝了胖妈煮的姜汤,还是继续画她的画。

直画到天全黑了,她起身看了一下时间,才是下午五点半。

珍卿打算活动一下,刚做两下扩胸运动,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敲门声有条不紊,不急不缓——不是胖妈。

她基本已经猜到是谁。

珍卿想了一想,还是把画稿收起来。然后把窗子打开了。

不是她画画的事见不得人。只是这是还没有办成功的事,不管被谁知道了,过分关注,都会让人产生压力的。

珍卿把画稿和颜料收起来,才赶忙跑去开门。

珍卿开门一看,就见陆三哥侧身站着,神情里略有一点思绪,显得漫不经心似的。他的手举起来,正要做敲手的姿势。

珍卿叫了一声“三哥”。

陆三哥轻轻“嗯”一声,上下扫她一眼,扯扯嘴角问:“在睡觉?”

珍卿连忙摇头,说:“我在看雪,雪下得挺不错。”

陆浩云往室内扫了一眼,发现她中厅的窗子,确实开着,就笑问:“不请三哥进去吗?”

珍卿愣了一下,连忙把房门大打开,伸出手说一声:“三哥请进。”

三哥就缓步走入,地上铺了地毯,他走路的动静不大。

珍卿把房间门关上,才发现三哥的手里,担着一只黑色的盒子,像是衣服的包装盒子。

陆三哥走到窗边,把手里的盒子放下,一时间先不说话,就先立在窗边赏雪了。

珍卿轻手轻脚过去,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看外面飘雪的景象。

北风呜呜地叫嚣着,拍在两个人的脸上。

雪下得越来越密了,雪片也越来越大了,洁白如絮的薄雪,渐渐把大地的颜色都盖住,黄昏下的大地一片洁白。

珍卿刚才假托看雪,现在真的看雪,发现这雪景让人失神,美得像是一副可裁剪的画。

陆浩云享受着此时此境,心里难得有一时的宁静。

他多年不曾有兴致赏雪,难得有人一同赏雪,既让人不觉寂寞,也没有吟诗作赋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