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稿过审和校招考

正月十六的晚上 谢公馆内客厅

钱姑妈面带哀戚地说:

“明月的夫家, 先后丧了五口人……

“我那大女婿学也退了,长辈给他寻了一份差事,要他从此撑门立户, 挣钱养家。

“亲家母一味地伤心,大女婿那两个没长成的弟妹, 如今也没有人管理他们。

“他家长亲的意思, 想叫明月先嫁过去, 服侍病重的婆母, 管教他的弟妹, 好叫我那大女婿,安心挣钱养家……

“明月他爹已经应下了,他自来是宁要人负我, 不要我负人的的,我哪里劝得了他?

“……明月也是重情义的,也应了他们家孝期出嫁。

“事已至此, 我什么也不必说, 只好听明月她爹的话, 替她好生打点妆奁,安心送她嫁人。

“只是往安远送亲的事, 还要劳烦嫂子和侄儿。

“我们这一家门里, 历来给你们添了无数麻烦。我虽是无地自容,可是明月她爹催得紧, 我也顾不得要脸了……”

珍卿想着, 怪不得一吃完饭, 明月表姐就回房去了。

她现在肯定很心焦, 就算不忙着打点行李, 想必也没心思东游西逛的。

谢董事长性情疏阔, 要豪爽起来就很豪爽的。

她当场点了吴大哥和陆三哥的将,让他们出钱出力出人,帮钱姑妈周全好这件事。

吴大哥态度殷勤客气,不但说要给明月表妹添妆,还向钱姑妈打了包票,说一定会把明月表妹安全送达。

吴大嫂也是连连称叹,说钱姑父和明月表妹,父女俩都是君子之风。

正值疫情肆虐之时,还义无反顾地践行婚约,着实让人敬佩又惭愧。

珍卿这种小孩子,不好随意插话就算了,杜教授、吴二姐,还有陆三哥,反倒都格外地沉默。

珍卿看着郁郁不言的明珠姐,忽听陆三哥问钱姑妈:

“安远城所在冀州,就在西北防疫区外面,现在过去,是否风险太大?”

吴大哥听弟弟这样说,话意也转回了一些:“浩云提醒得对,听说西北疫区,死了有十余万人,确实该慎重些。”

钱姑妈却开始大哭起来,哭了一阵稍歇下来。

她说未尝想叫明月现在发嫁,但是钱姑父主意已定,她不可能违拗一家之主的意思。

更何况明月的夫家,都要看他们家如何行事呢。

她又讲了晋州当地的真实故事:

说一个当官的人,他爹娘染上了虎烈拉,临死前想见儿子孙子,那当官的怕传染,没带儿子去见爹娘。这人后来就丢官出族,混到几惨几惨的啊。

珍卿听得心里沉甸甸,钱姑母说的,还就是这个时代的真相。

绝大部分的民众,没什么现代防疫观念,没什么隔离防传染的意识。

那些怕被传染,而不去照料探望染病亲人的,真的会被亲友邻里戳脊梁骨的。

在更保守愚昧的地区里,个人的声誉前途,也会因此葬送掉的。

总之,如果此时不给夫家雪中送炭,明月表姐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加难过十倍。

然后,钱姑妈泪流汹涌地苦叹,怪只怪明月她命苦啊。

说来说去的,吴二姐发了脾气,说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太过愚昧了。

但是连原有异议的陆三哥,最后也不吭声了。

事情就这么沉重地决定了,吴大哥和陆三哥俩人,出人出钱出力,把明月表姐送到安远城嫁人。

正月二十的傍晚,陆浩云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一大包口罩。

他让秦管家分发给大家,交代大家不要随意出门,像司机、采买等非要出门的,都必须要佩戴口罩。

就在昨天,海宁东北的棚户区,发现感染肺鼠疫的死亡案例。

经过一天的诊查统计,目前确认感染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三十八人,确诊人数接近百人。

租界当局已采取隔离措施,并在租界内加强检疫,重点消毒。

但爆发疫情的东北棚户区,当局反应既不灵敏,也不积极。

他们只保证租界是太平世界就好了。

但病毒能否被隔离在租界外,未必能由着当局想怎样就怎样。

陆浩云心情不轻松,但也没有过分沉重。

民国瘟疫之猖獗,他是司空见惯,兴不起大惊小怪的劲头了。

他在海宁生活五年多,亲身经历的传染病大流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拎了一小袋口罩到楼上。

他到二楼先去敲珍卿的房门,许久没有人应门,疑心她是不是又在睡。

他把口罩先拎回房里,想往楼外面走一走,听老刘说五小姐在花园里念书。

他就一路向后面走过去。

然后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珍卿在专注地念英文:

“表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cousin——cousin,cousin,cousin.——she's a distant cousin of mine.

“……

“博物馆博物馆,museum——museum,museum,museum——That new building is a museum

“……

“任何人,任何人——anyone,anyone,anyone——Can anyone hear me

“……”

陆浩云站在旁边静听,一直没有弄出动静打断她。

听她念了三四十个单词,每个单词都配有一个句子,读音和意思,可以说掌握得非常好了。

念完见她歇了一会儿,听她顾自说了一句:“他大舅,他二叔,都是uncle;他姑父,他姨父,也是uncle.”

说完,她抱着书自己傻笑了两声。

陆浩云也扯扯嘴角,就见她一扭头看见他,站起身喊了声“三哥”,她就抱着书跑过来了。

看着她明亮的笑容,陆浩云微感沉重的心,忽然感到一些释然。

这兄妹俩交流下今天各自的活动,然后他俩就勾着胳膊,一块儿向楼里走。

陆三哥问珍卿,感觉英文难不难。

珍卿说还行,没想象中那么难,好多单词跟德文一样,学起来事半功倍。

陆浩云带她到他的房间,把一包口罩递给她。

珍卿拿起这些口罩看,这些口罩都是两层纱布的,中间夹着一块脱脂棉——后世只在年代戏里,看见过这种口罩,平常生活中几乎看不到。

陆浩云正要教她用法,忽然听她轻声问:“三哥,西北的肺鼠疫,传到海宁了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眼角那里,那里有出天花留下的疤痕。

每次回想起当日的情形,都会觉得心有余悸。

陆浩云握住她摸眼角的手,声音极具安抚性:

“疫情集中在城东北的棚户区,租界内防控得很严,你待在谢公馆不会有事。”

珍卿仰脸看向三哥:“那些棚户区的人,会有人救他们吗?”

租界的洋人会采取行动吗?华界的政府会采取行动吗?

陆浩云按着她的手,说:

“会的,政府也许不得力,但也不会完全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