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五七日同游花山

珍卿把三哥送的笔放好, 余光一扫,又瞥到右边柜子里的宣纸。

半个月前,三哥从外地回来, 给她带了两箱宣纸,三盒子徽墨——就这个墨, 都够她用好多年呢。

珍卿也有胡思乱想过:三哥对她, 除了是对妹妹的喜欢, 有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呢?

然后, 她读《傲慢与偏见》, 里面有这样的话:

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候是个坏事,如果一个女子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男子的感情, 她也许会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珍卿还真是看进去了,有时候想多了,心里也七上八下, 心情也起起伏伏的, 把自己闹得疲惫不堪。

后来珍卿听胖妈的转述, 说三哥当着哥哥姐姐讲的,说朋友介绍妹妹给他认识。

他跟朋友的妹妹相了个亲, 说感觉女孩子挺不错, 打算试着交往一下。

胖妈就跟珍卿大感叹,说这三少爷走到哪儿, 都是姑娘堆里的香饽饽。

就不说外头的那些, 像之前在谢公馆借住过, 那什么罗蔓茹啊, 林小姐呐, 还要最近刚死了爹的钱小姐。

那都是动了心思的, 只是三少爷不配合,她们也没奈何就是了。

珍卿一听三哥去相亲了,相完了瞅人家姑娘还不错,她好比是一盆炭火,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熊熊火焰一下浇灭,还滋滋地冒着白烟儿。

就听着这一件事情,珍卿那杂七杂八的游想,一下子就清空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美好未来生活啊。就算想找一个精神上的凭靠,也要看老天爷疼不疼你。

这一会儿,珍卿放好钢笔出房间,跟三哥一起到楼下餐厅。

餐厅里一共三个人,珍卿、三哥,还有□□姐。

各人的早餐不大一样,珍卿的早餐有菜粥、一小屉子三个汤包,还有两个青团。

主食之外,还有两碟子小菜,腌笋条和腌萝卜条。

她每回坐到餐厅里,看到眼前的美食,都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上辈子她也没拯救银河系,没想这辈子有这福气。

三哥看她能够享受美食,看着真是生气勃勃。

大家都各自吃了一会儿,秦管家过来问:“三少爷,钱太太说要去上坟,这……说想借辆汽车用。”

□□姐就说:“家里就一辆汽车,她们借了——”

陆三哥喝骂一声:“住口。”□□姐才把嘴闭上。

三哥凝眸顿了一下,说:“大哥大嫂怎么说?”

秦管家陪笑说道:“大少爷一早出门,坐阿洋的(黄包)车走的。大少奶奶收了电报,一早到电报局去了。”

珍卿不由纳罕,这吴大嫂,从来不掺和家里的生意,这封让她很在意的电报,多半是亲戚朋友来的。

哪里的亲友出事,能让她着这么大的急?一大早亲自跑电报局。

就听陆三哥跟秦管家说:“汽车借给钱姑妈用,我坐黄包车也行。”说着顿了一下,说秦管家:“上祭的菜饭准备了吗?”

秦管家尴尬地笑了笑,嗫嚅着没有说话。

陆三哥就说:“路上不拘在哪个酒楼,叫一桌菜装着带去。给她们多带两个佣人,走山路小心些。”

秦管家就应下来,离开了餐厅。

珍卿默默地不说话。

钱姑父是三七下葬,三七过后数七天,四七很容易就数到了吧。

但很明显地,吴大哥、吴大嫂、吴二姐,对这个日子都不上心。

这钱姑妈本就伤心,亲侄子、亲侄女如此怠慢,恐怕是更伤心的。

但要珍卿说句公道话,谢公馆的亲戚们对钱家,做得也算够意思了,只是不合钱姑妈的愿望罢了。

珍卿见三哥没有议论的意思,她就安生吃自己的饭,一点不吭声。

□□姐一脑门子的官司,碍于三哥在此坐镇,她是敢怒不敢言的。

钱姑妈确实一直在哭,日里夜里不定时地哭,在别人家里,是有点不大合适。

不过,珍卿经历过生母的离世,当时心碎惨伤之情,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心颤。

也许是对生母感情太深,生母过世下葬许久,珍卿还动不动触景生情,伤感不已。

所以,她多少可以理解钱姑妈。

钱姑妈对钱姑父的感情,自然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即便她的行为不合式,其实也算情有可原。

而且明珠表姐,是一直强忍悲伤,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可以说是极有自制力了。

□□姐跟明珠表姐,之前交往密切,已经算是闺中朋友了,却也对她不够体谅和宽容。

□□姐饭吃得不痛快,吃到半截,她就扭扭搭搭出了餐厅。

陆三哥默了一会儿,见小妹眼里薄有思绪,似乎被钱家的事影响,就问:“你想去祭奠钱姑父吗?”

珍卿老实地答:“我不知道。”

不是说钱姑父不值得祭奠。

钱家的四口人里,珍卿对钱姑父和明月表姐的印象比较好。

钱姑父是个能干的人,对两个女儿也算尽心。

而且,他这个人心里有底线,既不贪生怕死,也能信守婚约,谢公馆这样势大,他也没想过一心依附。

总的来说,钱姑父身上也有缺点,但是公平一点说,他是旧式人物中的君子。

关于祭不祭奠钱姑父,珍卿之所以犹疑,是因为人家正经的侄子、侄女,还有正经的侄媳妇,都没想起来五七上坟。

她这个外四路的人,反倒比正经亲戚积极,如此行事,谁脸上都不好看啊。

听珍卿说“不知道”,陆三哥扯扯嘴角,就说:“那就问问二姐。”

陆三哥和珍卿出了餐厅,往吴二姐的医院打电话,跟吴二姐说了这件事。

珍卿也站在电话机旁边,听二姐在电话里,噼里啪啦地说:

“……按照古礼办丧事,大家正事全不干了,一天就是吃吃喝喝,哭哭跪跪,白白耗费多少金钱光阴。

“前面姑父吊丧入葬,我不管怎么忙,忙疯了也抽出时间,也尽我做侄女的心。

“可是今天不行,我马上要上手术台,不可能丢下病人过去。。如果她们能谅解,我谢谢她们;如果不能谅解,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吴二姐稍稍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浩云,既然大哥没去,你就更不必去。你现在生怕甩不掉,不要再自找麻烦。好了,我要进去了,再见。”

三哥把话筒放好,耸耸肩,淡淡地说:“二姐说不去,那就不去。”

珍卿心里一动,二姐说三哥“现在生怕甩不掉,不要自找麻烦”,说的事肯定跟钱家有关,但搞不清是为的什么事。

既然不去祭拜钱姑父,三哥就有了一个新提议。

他有一个朋友,是在东洋留学时就交下的。

他在西郊的花山下面,开了一家小饭馆儿。屡次邀请陆三哥去玩一玩,三哥一直不得空,今天总算是有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