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姐弟的爱情讨论

珍卿揪着杜太爷问, 他之前还说三哥是“色中恶鬼”,怎么就想叫他做孙女婿了呢,这作派像学过“变脸”的。

杜太爷遮遮掩掩的, 怎么问他也不说。还是袁妈盘问老铜钮,才晓得杜太爷人真老辣, 脸皮也不怕别人扯。他去过许多声色场所转悠——都是坊间传闻中三哥常爱光顾的地方。主要采取利诱的办法, 收集一切能收集的证词, 论证三哥到底是不是当代西门庆。

珍卿暗暗称服, 这老头儿除了当恋爱专家, 竟然还是当间谍的好材料,可惜他只有中华田园犬的追求(中华田园犬:最擅长的工作是守家,没事喜欢到田野玩耍, 颇能自得其乐),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

谢公馆的主人房间

谢董事长跟杜教授,还在讲这件大稀奇的事。

今天杜太爷头回上门, 提出这桩儿女亲事, 不啻在谢公馆上空放了一炮。

谢董事长第一反应, 是太太太荒诞了,他们兄妹那么要好, 这样一办有□□之感。

这一天剩余的光阴, 她再没有做别的事,在头脑里一帧帧地回想他们兄妹俩相处的画面。

谢董事长恍然大悟, 她小儿子大约早有贼心, 只碍于小妹年纪还不够, 所以一点形色没露出来。

谢董事长一直在咂嘴, 一直在拍自己额头。

她真是忙得太昏头, 以浩云的谨慎个性, 他若对小姑娘无意,怎会不避忌没有血缘关系,跟小妹相处得那么亲昵?以他的身家财富和个人魅力,多少女孩子爱他,他心里会没有数吗?

老天爷,谢董事长一直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反倒杜教授不大愿意,他想,继子仗着近水楼台,怕是早已经把便宜占尽了。

男人总是更晓得男人,光风霁月的脸庞底下,究竟涌动着多少龌龊绮靡的念头,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是继子主动提出跟珍卿和她祖父同住,方便照顾这一老一少。

现在看来,他说不定是抱着方便自己的心思,住到那小洋楼的第二层。

杜教授忍不住想象:夜深人静以后,一楼的人都睡深了。那陆浩云趁着昏暗灯火,敲开三层阁楼的门,跟珍卿说睡不着,想找她谈谈心的。两个人也许怕人发现,也没有打开房里的灯。

也许是在长长的沙发上,也许是在宽宽的床铺上,一个老练的风月高手,一个无知的清纯少女,就那样促膝谈心,渐渐躺在一起,他向她伸出了魔掌……

可是,在珍卿没有到来以前,浩云作为继子,对他就比较尊重体谅;珍卿来了以后,好像是更加殷勤了……前后给他帮过不少忙。

杜教授丧着脸狂想,手指死死地抓着睡衣,于无声中,快把自己弄疯球了。

他想叫人给珍卿做妇科检查,可是一由他老婆经手,她就晓得他怀疑她宝贝儿子的人品。这会引起家庭动荡的。

而且杜教授个人如此想,珍卿未必听他的指挥呢。

杜教授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好跟好朋友孙离秘密倾诉。

孙离教授听得瞠目结舌,旋即拍手发笑,说他女儿跟继子都是人中龙凤,若真能匹配婚姻,那一定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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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吴二姐赶到应天,开徽州筹建防疫委员会的报告会,会后被组织在风景名胜处游完,恰在一处古迹跟弟弟浩云偶遇。

陆浩云正巧来看朋友——附近有个气象研究院,他朋友是里头的研究员。

这时都已经吃过晚饭,姐弟俩没有要紧事做。就在公园内信步游走,吴二姐问弟弟:“你在应天忙什么?”

陆三哥轻轻呼气,漫不经心地说:

“应天作为新都,到处在大兴土木,我的洋灰公司和建材公司,自然要抓住发展机遇,大干一场。洋灰公司的总经理雷季西出事。我过来搭救他,还要暂时代掌军机……”

吴二姐蹙眉:“出什么事?”

陆三哥停下脚步,靠在一座玉石桥的墩基下,懒洋洋地说:“风花雪月的事。”

吴二姐是直率脾气,下意识就想批判,回想她也出过“风花雪月”的事,内情外人未必知道,便没有妄加点评,只问:“解决得如何?”

陆三哥靠墙抱胸,看着天上的弦月,说:“我找人使了钱,明天大约就能出来。”

吴二姐催促说:“那明天事毕,我们一起回海宁,你不要总在外面,杜家祖父的提议,不能拖延,必须尽速有个结果。”

陆三哥咳嗽两声,引出一点鼻音,说:“我晓得。”

吴二姐问他是不是伤风,陆三哥说他昨天几乎没睡,现在是疲劳之极。

他们站着说一阵话,夜风沁冷得很,他们又一起往外面走。

吴二姐跟同伴讲一声,上了弟弟的车子。车前座有许多从百货公司买的东西。

其实应天的百货,倒未必有海宁的好。可小弟在外头总喜欢给人带礼物,尤其喜欢给小妹和杜太爷带。可见用心之深。

城市的零落灯光,将建筑物与树木的轮廓,投在车中人的脸上,影影绰绰地织成怪诞的画。

初冬湿寒的风,吹得人人脸发僵。

“浩云,莫非我错看了你,你——并不愿意?”

弟弟没有回应她,莫名其妙地沉默。

吴二姐反复思考,觉得她不可能猜错:

“她学画,你请最有名的先生;你日常给她送礼物,活像在挑聘礼;她有事,你比谁都着紧;唉,她都大了,你教她打球离她那么近,一点没有避嫌的自觉。你不会告诉我,你只当她是小妹吧?”

陆三哥呵呵地笑,吴二姐一听声气,就晓得他并非不愿,她心里顿时如释重负,更有兴致跟他讲些小秘密:

“晓得妈妈怎么讲你?她说看你心理病态,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点不上心找老婆,不像一个正常人。

“哼,我一早觉得,你是司马昭之心。”

陆三哥被姐姐说笑:“我看,你不是先见之明,也是后知后觉吧。”

吴二姐也笑:“你向来心细体贴,作为姐姐和妹妹,我和惜音很受用;小妹讨人喜欢,你待她如待我与惜音,我往日真没有多想,我看你讨好杜祖父,觉得你在弄鬼,才认真疑心起来。”

到达陆三哥下榻的酒店,姐弟俩一起到房间。陆三哥吩咐阿永,把买的东西先托运回海宁。

看见阿永关上门,陆三哥倒了杯酒,浅酌两口,情绪看起来不高,神情倒还泰然:

“我洋灰公司的雷经理,是敢拼能干的才俊,她老婆小他十岁,我旁观他们恩爱五年,孩子也生有两个。可他老婆一朝变心,爱上昔日同学,她丈夫差点变成杀人犯。

“姐,雷经理从前多么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可他在拘留所颓唐失意的样子,像被抽去筋骨的蠕虫。我看得着实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