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混混沌沌的世界

陆浩云看她闭上眼, 脸蛋红扑扑的,他凑上去轻轻咬一下,留下一个浅淡的齿痕。她似乎已经半入睡, 毫无防备地靠着他睡。

他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把身前的小火炉推开, 把她身上的被子剥开, 扶着她平躺到床上, 把被子重新给她盖上。他在她鬓角轻吻一下, 又给她倒了半杯开水。

明明只隔了一层楼, 却好像就此一去,就要走过千山万水似的。这么叫人恋恋不舍的。

他已经走到门口,又走回去坐到床沿, 握着她绵软的手,放在手里轻吻一下。李太白诗云: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简直没法用理智来推测。

他又坐了片刻, 听见杜太爷在外头敲门:“浩云, 时辰不早呐, 你叫珍卿歇下吧。”

陆三哥轻笑一下,有点无奈, 又给珍卿掖掖被角, 回头见杜太爷把门推个缝,沧桑的一颗脑袋, 像照相机镜头似的戳在那, 机警地在捕捉什么镜头似的。

他轻轻地走出去, 悄声对杜太爷说两个字:“睡啦。”

杜太爷扬脖子瞅一眼, 把脑袋收到门外头去, 然后没好气地打量三哥, 瓮声瓮气地说:“你拉着妮儿说话,一说说忘了时辰,你记着她是学生嘞。”

陆三哥老实地应下,杜太爷就不再说下去。

陆三哥下楼打电话。

谢董事长跟三哥商量,要不要对柳君赶尽杀绝。谢董事长怕再节外生枝,对吴二姐名誉有妨。但陆三哥认为,最低限度,要叫柳惜烈在海宁不能立足。

这件事传出去很不利,包括吴大哥在内,大家动用一切人脉资源,想要把事情捂严实。

结果,各种流言还是满天飞,吴二姐被讲得不堪,职业女性稍微有点成绩,有一起子黑心黑肺的人,总说她是跟人睡觉睡来的。

还有些小报恶意演绎,把二姐讲成浪□□人的代表。谢董事长因为婚史复杂,有些小报把母女两个放在一起污蔑。谢公馆又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比较可笑的是,柳惜烈的律师说他患有精神疾病,试图让法官轻判或者不判。陆三哥找了最好的律师,正跟对方针锋相对。

但这种舆论没有持续两天,吴二姐常日与人为善,急公好义,积累下的强大人脉资源,开始给她巨大的支持。

二姐所在的医生会,以机构的名义,说明二姐的医学素养和职业精神,说明她在临床和理论方面,为医疗事业做出的贡献。

还有与她交好的同事,讲她日常以医院为家,为了病人十天半月不回家。而出去调研期间,遇事从不畏惧躲懒,总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包括政府官员、红十字会、中西义赈会,还有像龚老先生等德高望重的人,都站出来为二姐说话,证实她人品有多好,胸怀有多大,男女关系上并不乱。

这样强大的社会支持,甚至不是后妈和三哥操作的,他们是自发地为吴二姐澄清。

这一场舆论风暴,来得迅猛,去得匆匆。吴二姐的事,很快被其他热点新闻代替。

谢公馆受震动最大的人,竟然是浑噩度日的陆sì姐。

从自己的遭遇上面,四姐没意识到“平日不积德,墙倒众人推”;从二姐的境遇上面,她却反而醍醐灌顶了。

正巧三哥他们的中新绸厂,为了推广绸厂和印染厂的面料,在报刊、电台大做广告,要做一个时装设计征稿活动。

不论什么样的参赛者,都必须用中新绸厂的面料,来制作参加征选的衣服。从民间征集来的优秀作品,不但能载到中新的厂刊上,优胜者还会获得丰厚的奖金。

这种推广方式,能让普通百姓熟悉中新面料,并激发他们用中新面料制作服装的兴趣。

陆sì姐别的不说,审美和品味其实相当不错。除了她后妈曲女士帮忙张罗的,陆sì姐自己选择或作设计的衣裳首饰,都非常地耐端详。

珍卿觉得,出家不如出工,就怂恿四姐参加中新厂的时装征集比赛。

————————————————————

三哥中新厂的合作伙伴——肖先生和胡先生很周到,每一季都给谢公馆的女人们做时装穿,当然,也有叫她们帮着宣传的意思。

珍卿衣服多得放不住,有时候也送给朋友们穿。

赶巧一个休息日,荀学姐送给珍卿一张戏票,说是魏鹤鸣魏老板的《翠屏山》。珍卿挑了件素点的旗袍,打算送给荀学姐。

荀学姐跟珍卿一照面,就搂住她问她冷不冷,含糊地问她家里人都好吗。

珍卿小声跟学姐说:“现今抵货运/动又起来,好些街道人满为患,我差点来迟了。”

荀学姐笑笑说,大家都是一样的,她们的交情也不在乎迟不迟。

她们亲亲热热地拉手,到了第二层的包厢。荀学姐接了珍卿的旗袍,谢过珍卿。

荀学姐把新一期《新女性报》,特意带来给珍卿看。

珍卿的未婚夫陆先生,还只是她三哥的时候,就特意找过荀淑卿谈话,说希望珍卿更多关注学业,办报的事不能占她太多精力。话里话外的意思,叫荀淑卿跟珍卿保持点距离。

荀学姐既不敢得罪陆先生,也觉得珍卿学习在行,也确实该多费心在学习上。

所以一般没事的话,荀学姐也不叫珍卿到麦特林路的报馆,每期的样报多叫裴俊瞩和熊楚行带给她。

珍卿看着《新女性报》,上面有一则耸人的新闻,说一个普通的木工师傅,自从迷恋上买彩票,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他先卖女后卖儿,最后把老婆也卖了,背了一身高利贷,眼见无望中奖还债,昨日众目睽睽之下跳江死了。

还有一篇社会新闻,讲自从应天、江越等地,开展一场自上而下的禁娼运动,那些被吊销执照的娼jì,渐渐地涌入不禁娼的海宁来。不少明娼暗妓站街女,充塞着一些街市坊里,妨害交通与治安不说,还污染了社会风气,引起许多家庭震荡,非要严肃治理不可。

珍卿耸耸眉毛叹气,她摇着头不知说些什么,下面响起鼓板琴声,戏已经开场了。

就听见荀学姐感叹:“不巧,今天唱的是《翠屏山》,我挺不喜欢这一出。”

珍卿是才接触京戏,好奇《翠屏山》讲的是什么。荀学姐给她普及常识。

这个《翠屏山》讲的是……(见作者有话说)

珍卿听完默了片刻,原来是《水浒》里的故事,就跟荀学姐笑:

“所以我才不喜欢《水浒》,那些好汉动不动杀人,多少人罪不至死,多少人甚至无辜,他们杀这样的人,算什么好汉呢?”

荀学姐给两人斟茶:

“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女性有点行差踏错,就成了一个耻辱的符号,非要挖出五脏剁碎才解气。就像报纸上骂娼jì,仿佛她们是天生的奸邪,就该被人们喊打喊杀的。而那些天生幸运的人,有权利肆意挞伐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