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摧心肝的厚资料

接下来的日子, 谢公馆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安排二姐与二姐夫的婚房。赵先生赶回老家甬安,接他在老家的亲友来海宁。

二姐、三哥在家的时间也多了。一切写写画画的工作, 大部分归了珍卿,小部分是杜教授负责。

珍卿先画好婚礼的水牌, 然后二姐、三哥做监工, 她一拨一拨地写请柬。此时请帖可不是只填名字就行, 请柬上所有文字都必须要手书。

谢公馆的亲友多是富商乡绅, 这一阶层的人最讲究规矩排面, 所以该请到的人全须请到。

珍卿短短两天之内,写了上百份的请柬。

赵先生不在海宁,吴二姐这甩手掌柜, 连婚书都不自己写,非叫珍卿给她写一篇,务必要与众不同, 一鸣惊人, 珍卿还真给她琢磨了一篇。

这天把婚书写好了, 元礼、仲礼、娇娇,凑在一起念:“喜今日赵谢联姻, 良缘遂证, 嘉礼因成,关雎早咏, 赵士远志已当归……”

念完他们在那奇怪, 明明每个字都认得, 怎么好像不大明白意思, 珍卿给他们逐句地解释, 这一句句可都有典故的。

陆三哥一旁听珍卿讲, 觉得女孩子若才比潘安,连形象也会变得伟岸,让人发自内心地崇拜她。

讲到后面啥叫“鱼水之欢”,珍卿只解释字面意思,就说鱼儿在水里最快乐,元礼听得直撇嘴,说:“不止这个意思……”

吴二姐也很喜欢热闹,喜气洋洋地跟弟弟悄声说:

“我一直有个妄想,我就算结婚生子,也还想跟手足常来往,就像小时候一样。所以啊,弟妇妹夫的人选顶要紧。浩云,你把小妹变成弟妇,是太罗曼蒂克的事,我就望着惜音找个和气的。”

姐弟俩人嘀嘀咕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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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二姐的婚礼请帖陆续发出,吉日在腊月二十八,距此时还有十天多的功夫——之所以踩着年根结尾,还是为了照顾远点的亲友。

大家为吴二姐婚礼忙碌,海宁城中却忽然来了一个大盗。

有个叫“鬼手青”的大盗,最近在海宁连作两个案子。

这“鬼手青”是江湖作派,盗窃手段叫人摸不着头脑。

鬼手青每回行窃之前,都预先给主人家递条子,条子上讲明何时何日,要取你家的什么东西。凭你把屋子守得铁桶一般,他探囊取物如同游戏,警察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胖妈端着水果进来,听见珍卿嘀咕“鬼手青”,她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讲起她道听途说的故事。

说蜀州路上有个货栈老板,也是鬼手青给他递条子,说三天之内要偷走他的二十条小金鱼。

这货栈老板绞尽脑汁,想了一个歪才主意,把小黄鱼藏在马桶里——还在里头拉屎撒尿,企图把鬼手青糊弄过去。

结果,鬼手青还是干干净净地,把二十条小黄鱼掉包盗走。

胖妈把这大盗讲得很神异,说这人轻功了得,三丈高的院墙一越而过,行走速度比车还快。还说鬼手青得了仙人传承,任何旧式新式的锁,他只要吹口仙气就开了……

珍卿觉得不靠谱,听着像是传奇话本里的故事。不过事先讲明盗什么东西,这个伎俩确实高明,鬼手青也许未必晓得东西在哪儿,但收到条子的人心惊之下,必要查看收藏一番,这样可就露了馅。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陆sì姐倒有一件喜事。

珍卿这天外出回来,见四姐欣喜地跟吴二姐讲话,把她服装设计的获奖通知单给二姐看,说她设计的三件作品全部获奖,缎面夹旗袍是铜奖,晚礼服是创新设计奖,还有一件婚礼服是面料创意奖。

陆sì姐像打了鸡血,建议吴二姐在教堂一定要穿她设计的婚礼服。

四姐说得这么热闹,在谢公馆歇宿的一拨亲友都好奇,问四姐得的什么奖,这奖是个什么名堂。

陆sì姐龟缩家中半年,既没有宴会可参加,也没有成绩可炫耀,好容易有件出头露脸的事,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像个人工智能一样,对任何人都是有问必答。

这些没留过洋的太太奶奶,没有“服装设计师”的概念,她们把陆sì姐理解为“裁缝”,既然获了奖,那就是有心术有造诣的好裁缝。

除了夸四姐心灵手巧,夸她将来的丈夫孩子有福,夸谢董事长巧娘生巧女,一般人夸不到陆sì姐的创造力。

之前好长时间,陆sì姐信心宕到谷底,到人前总觉得抬不起头,好容易有件提气的事,大家捧场都不会捧,显得这件事不足在意似的。

陆sì姐又气恼又伤心,后妈和二姐招呼客人去了,珍卿赶紧劝解:“四姐,咱们家的亲戚,多不知道流行时尚,更不晓得何为时装设计,你既然作品都获奖,肯定是经过有审美的专家认可的,专家认可就是最大的认可。

“你的作品我也看过,我觉得很大胆,很有审美,如果尺寸合适,我就给你当模特,二姐婚礼的时候,我当着满堂宾客穿出来,告诉别人是你设计的,你看如何?”

陆sì姐瞬间止住哭:“小妹,你说真的吗?”

珍卿认真地点头,不过强调:“一定要尺码合适。”

陆sì姐破涕为笑,说:“肯定合适,我比着自己做的,你比我瘦些,冬天穿肯定合适。”

四姐殷勤地拿出夹旗袍,先叫王嫂举着给珍卿看:“这件是我亲手做的,送去应选的那件,是王嫂帮着缝完的,还没有还给我。”

看完了整体效果,四姐又热情介绍细节:“你看外面,我用的是中新厂的单色素缎,绛紫色做伴娘服正好,里面胎的是羊绒,保暖还洋气……我看看,外面最好配牙白的呢子大衣……”

珍卿无奈地道:“二姐,西式婚礼新娘服是白色,我们总不好喧宾夺主,中式婚礼又不宜穿白,恐怕白色风衣不妥吧。”

陆sì姐听愣了,她觉得小妹说得对,赶紧开始翻箱捣柜,非要找出一种颜色来配这件旗袍。

婚礼上写写画画的事已办完,珍卿也要忙点报社的事。

荀学姐给珍卿一堆资料,叫她读完之后,写一点有的放矢的时评社论。

谢公馆太热闹了,疯魔的陆sì姐没完没了地叫珍卿试衣服。珍卿没法专心读资料,干脆到外头,找了家清静的咖啡馆读资料。

珍卿先大致翻一翻,发现资料来源挺复杂,有历届政府的内部调查资料,有外国记者的实地采访记录,还有本土记者的实名采访。还有一个装照片的信封。珍卿先从文字资料读起。

一个叫伍德的美国女记者,花了一年多的功夫,走访应天、海宁、江越的烟花之地,当面采访各种层次的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