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力所能及的行动

这杜小姐还在莫名地哭着。

聂梅先做不来递手帕的举动, 漠然地看着她哭,心里滋味却比较复杂。

侍应生也在猜测,莫非那位小姐遭遇情伤, 而对面的先生就是罪魁祸首?

聂梅先若知侍应生的想法,一定是哭笑不得。他刚才也看清楚几张照片。民生凋敝不是空话, 他晓得很多地方都有这种景象, 他从前在社会上打混, 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

他也立志要戡乱建国, 建立强有力的中央政府, 让民众能够休养生息,过上太平安逸的样子。所以他现在最大的使命,就是帮助领袖消灭军阀, 肃清叛乱,如此才有机会整治经济民生。

珍卿哭了有一刻多钟,终于渐渐泪雨消止, 聂梅先见她眼睛通红水润, 鼻头也是通红的, 像个委屈无助的小孩子。

她脸上有痛哭过后的僵冷,神情里莫名有一种坚毅。

珍卿把照片递给聂梅先, 示意他看。她拿出手帕慢慢地把脸擦干净, 抽抽发红的鼻子,淡淡地说:

“哼, 如果有一天, 你对这些水火中挣扎的人, 尽到政府和军队所应尽的责任, 你不必使什么阴谋诡计, 我就会帮助你, 尽我所能地帮你,不计回报地帮助你。

“可是现在,你在我眼里,不过是心狠手辣的鹰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一点可敬之处,不值得多看一眼,不值得多听一句。哼,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你也休想拿捏我什么。”

说着,她从聂梅先手中夺回照片,把照片重新装进信封,又把信封装进文件袋,从包袋里找出一段绒绳,把摔破的文件袋捆整一下。

聂梅先没有阻止她离开。他坐着思量着什么,过一会儿,他也付钱离开咖啡馆。

经过这一回的试探,聂梅先可以断定,这杜小姐不是社会党,可这丫头同情心泛滥,又与危险人物交情匪浅,她的危机只在咫尺之间。她的父兄必定有所察觉,而且必定会担心她。

珍卿没立刻回谢公馆,直接回了楚州路杜宅。她打电话给三哥,说想跟他见面谈点事。聂梅先不知弄的什么名堂,只能确定他是没安好心。

她不知道的是,与聂梅先分别后不久,聂梅先的人就找到陆三哥。珍卿给乔秘书打电话时,聂梅先的谈判代表,已经坐到陆三哥的公事房。

珍卿叫乔秘书转告三哥,她没有什么小辫子,不怕别人揪。乔秘书告诉珍卿,陆先生已经知道情况,叫杜小姐安心在家别出门。

这天下午一点钟,属下跟聂梅先报告:“陆浩云态度很强硬,我告诉他,聂长官已跟杜小官谈守,杜小姐惊慌失色,我还拿出罪证威慑陆浩云,但他当着我的面,给明戈青、裴元映打电话,说我们给杜小姐罗织罪名,公然敲诈他们,他就是告到韩领袖面前,也不会束手就范……”

聂梅先神情无波,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这时,另一个手下刘同打电话,欣喜地告诉聂梅先:

“杜小姐父亲杜志希,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我给他讲了杜小姐的行事,把‘罪证’亮给他看,才有一两句恫吓,这大教授吓得屁滚尿流,说手边能凑到五千块钱,说话就给送过来了,他只求我们别打扰他女儿,说他女儿年轻不懂事,思想上赶点时髦也许有,但绝没做过出格的事。一个大男人,娘们儿叽叽的,一点不能经事。聂长官,他许诺要给一万钱,说剩下的钱三天内凑齐。”

聂梅先和属下都喜出望外,他们特务处经费紧张,最近穷得都快当裤子了,没想到能遇见杜教授这种软柿子。还没上手认真捏他,他自己先把自己放软了。

不过回想一下,也略略有一点无语。

陆浩云精明强硬自不必说,杜珍卿这丫头也又精又横,这个杜志希教授,怎么这么经不住恫吓?

其他人还欣喜不已,极端多疑的聂梅先,觉得事情似乎太顺利了。

跟陆浩云谈判的属下,忽然又打来电话,急切地禀报:

“长官,属下刚刚才获悉,这位杜小姐,竟是财政次长韩容亭之妻李娟的师妹,李娟之父李松溪老先生,不少故旧门生都居于高位,而韩容亭又是领袖的同乡本家,恐怕……”

正这时又一个属下来报告,说陆浩云的秘书刚去邮政局,给驻扎江州的十一军军长武向华、还有应天监察委员会的执委发电报,状告他们特务处罗织构陷,勒索无辜的良家女子。

聂梅先也大感意外,脸色微变,赶紧给手下刘同打电话:“杜志希给的五千块钱,怕是陆浩云将计就计的香饵,你快把钱还回去。不然,我们特务处就要遭弹劾了。”

他的心腹爱将刘同不以为然:“长官,那五千块给的现钱,是一个青帮流氓接的钱,我们根本没有露面,暴露了也没事,推到流氓地痞身上就行。上头经费批不下来,兄弟们穷得喝风吃屁,五千块够用一阵子,大不了剩下的我们不要了。”

聂梅先给他讲谢公馆的人脉,刘同也讶异得不行,谢公馆如果有这些靠山,他们就不是暴露不暴露的问题,这是能不能得罪的问题。

聂梅先甚至怀疑,杜志希送钱时,陆浩云埋伏了人监视,说不定正等着拿贼拿赃。

若真是捅到应天去,他说不定会被扯下台。就算杜珍卿说他是鹰犬,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上鹰犬,多少巴不得挤他下台,自己取而代之。

聂梅先把报纸揉成一团,眼中寒光熠熠,磨着牙恶狠狠地出气。

谢公馆声势日盛,但行事却故意低调,陆浩云和杜珍卿的这些上层关系,他们往日竟都没显露过。好个奸诈深沉的公子小姐!

杜珍卿之父杜志希,他事前也调查过,他学问不一定坏,却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子。聂梅先原定的计划,就是想从这杜教授身上谋点活动经费,没想到,竟被这面憨心奸的小白脸摆一道。

这杜教授演技实在好,把他的特工都糊弄过去:杜志希教授,你不演电影可惜了,我聂某人记住你了!

聂梅先挟罪讹人,也不是头一回干,以前是无往而不利,哪个苦主也不敢声张,从没有像这回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他自认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既然谢公馆如此势大,自然要避其锋芒。

稳当得钱的勾当失利了,险中求财的办法看来必须着手了。

说来也巧,这年头人人缺钱,海宁城南边有一群散兵游勇,也有些稀奇古怪的巧宗弄钱,既然被他知道了,他就正好分一杯羹吧。

杜教授要是知道,一个精明辣手的特务头子,把他看得这么高明,他恐怕更忍不住要哭。

他是真以为,珍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都快把自己给吓瘫痪了,本着“拿钱销灾”的原则,他把原先要给珍卿买房的钱,全都放在“拿钱消灾”的预算里。